陈浔站在祭坛前,目光钉在那道被铁链贯穿肩胛的身影上。她双目覆绸,衣襟染尘,胸口微弱起伏,像一盏将熄未熄的灯。他一步跨出,掌心贴向血幕屏障——轰!一股巨力自屏障反弹而回,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崩裂,青冥剑险些脱手。
他踉跄后退半步,左臂划过锁链边缘,皮肉立开,血珠顺着腕骨滴落。那铁链并非凡物,表面泛着暗红光泽,像是以精血反复淬炼而成,触之生寒,反震之力远超寻常禁制。
“别白费力气。”
声音自高台传来,青衫客缓步走出,折扇轻摇,袖摆垂落如云。他站定于祭坛上方三丈石台,俯视陈浔,“此阵名‘血河’,以圣女精血为引,天地煞气为基,非至刚至烈之剑意不可破。”
陈浔不语,只将青冥剑横握身前,剑尖指向血幕中央。他体内真气翻涌,剑魄诀自丹田升腾,沿经脉直贯双臂。他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但这话不必听清才信——只要她还在这里,他就必须斩下去。
“你若能在三刻内击碎屏障,我便解去她体内血引。”青衫客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场试炼规则,“若不能……她的心脉会随阵法共鸣而焚尽。”
话音未落,陈浔已动。
他踏地而起,身形如箭离弦,剑锋裹挟金光直劈血幕!剑魄诀催至极限,整把青冥剑嗡鸣震颤,剑身浮现金色纹路,如同血脉奔流。这一剑,是他至今为止最全力的一击。
金虹撞上血幕,轰然炸响。
整座洞穴剧烈晃动,钟乳断裂,碎石簌簌坠落。血光涟漪层层扩散,屏障剧烈波动,表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痕,却在瞬息间愈合如初。反噬之力如潮水倒灌,陈浔胸口一闷,喉头腥甜,一口血喷在剑鞘之上。
他落地时单膝跪地,膝盖砸进碎石堆中,右手撑剑勉强稳住身形。虎口彻底撕裂,鲜血顺剑柄流淌,在地面汇成一小滩。他低头看了一眼,又抬眼望向祭坛上的她。
她依旧闭目,毫无知觉。
可他知道她在承受什么。
“剑魄未纯,力道不凝。”青衫客冷笑,“你以为凭一腔怒火就能破阵?这等境界,连触动根基都做不到。”
陈浔缓缓起身,左手抹去嘴角血迹。他没有回应,只是重新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才那一击虽未破阵,但他看清了——血幕震荡时,有一瞬的凝滞,就在正中心偏左三寸处。那是阵眼所在。
他还记得小时候在平安镇打铁铺看匠人锻刀。百炼未成时,刀胚坚硬却脆,一锤即裂;唯有反复淬火、捶打、去杂,方能成就柔韧锋利之刃。他的剑魄诀尚未经历真正的熔炼,如今强行催动,伤的不只是身体,更是本源。
可此刻不容他犹豫。
时间在流逝,她的呼吸正在变浅。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混杂着某种低沉的嗡鸣,那是血河阵运转的声音,如同地下暗流在耳边回荡。他再次调动真气,这一次不再急于爆发,而是让剑魄诀缓缓流转全身,从足底升起,经腰脊,贯肩臂,最终汇聚于掌心。
青冥剑再度亮起金光,比之前更稳,也更凝实。
他缓步向前,每走一步,脚下碎石发出轻微声响。距离祭坛五丈,四丈,三丈……
“你还想试?”青衫客声音微扬,“一次失败已是侥幸活命,再强攻只会反噬入髓。”
陈浔不理。
他在两丈外停下,双足分开与肩同宽,剑横胸前,剑尖斜指地面。这是他最初练剑时的起手式,爷爷教的,叫“静渊”。那时他不懂剑意,只知道每天天不亮就站桩半个时辰,直到手脚发麻也不许动。
现在,他又回到了那个状态。
不是为了炫技,不是为了威慑,只是为了——出一剑,尽一剑。
他吐出最后一口气,骤然睁眼。
剑起!
金光再现,但这一次,并非狂暴倾泻,而是如溪流奔涌,绵延不绝。剑锋划破空气,带出一道笔直光痕,直刺血幕阵眼!
轰——!
屏障剧烈震荡,裂痕蔓延速度远超先前,血光翻滚如沸水。整座祭坛开始震动,铁链哗啦作响,澹台静的身体微微抽搐了一下。
成功了?
不。
就在金光即将穿透的刹那,血幕深处涌出一股黑气,瞬间吞噬剑芒。陈浔感到一股巨力自剑身传导而来,五脏六腑仿佛被狠狠攥住,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掀飞出去,背部重重撞上岩壁。
碎石落下,砸在他肩头。
他滑落在地,手中青冥剑仍未松开,但剑身金光已然黯淡。他趴在地上,喘息粗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钝痛。他想站起来,双腿却止不住地发抖。
“愚蠢。”青衫客冷冷道,“剑魄未纯,竟敢二次强攻。你是在用自己的命给她陪葬。”
陈浔咬牙,手指抠进地面,一点点撑起身子。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仍死死盯着祭坛。她还在那里,还在等。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挥出几剑。
但他知道,只要还能动,就不能停。
“你说……破阵就能救她?”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条件我说过了。”青衫客负手而立,“三刻之内,以剑魄诀击碎屏障。否则,血引发作,神仙难救。”
“若我做到了呢?”
“我放人。”
“若你失信?”
“那就让你死在她前面。”
陈浔缓缓抬头,眼中怒火未熄,反而越燃越烈。他扶着剑,一点一点站直身体。剑柄上的血已经干涸,黏在掌心,每一次握紧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感。
但他笑了。
笑得很轻,也很冷。
“那你最好……准备好认输。”
他再次举剑,剑尖指向血幕。
金光第三次亮起,不如前两次耀眼,却更加沉稳,如同深夜里的篝火,不张扬,却烧得深。
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他也知道,这一剑之后,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可那又如何?
他本就是从泥里爬出来的人,不怕摔,也不怕死。
他缓缓抬起右臂,剑势蓄而不发。
整个洞穴安静下来,只有血河阵的嗡鸣在持续震动。
然后——
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