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剑锋还抵在空中，红绸余势未消，那股腥风扑面而来。他双臂绷紧，青冥剑嗡鸣不止，虎口崩裂的血顺着剑脊滑落，滴在地板裂缝中那道由他血液勾勒出的符文上。
光纹一闪。
不是错觉——这符文活了，像有脉搏般跳动了一下。凤凰剑在腰间剧烈震颤，剑柄滚烫，仿佛要自行出鞘。
可他还来不及反应，整座客栈已轰然震动。血阵全面激活，梁柱、门窗、地板上的血纹连成一片，如同无数条毒蛇缠绕而上，将二楼彻底封锁。空气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铁砂。
血魔教教主踏前一步，五指张开，红绸如蟒蛇盘旋，直取两人咽喉。
就在这刹那，床上的人动了。
澹台静撑起身子，嘴角带血，却忽然笑了。
“你中计了。”
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
她眉心那点朱砂痣骤然迸发金光，一道古老印记浮现额前，形如锁链断裂之状。金光横扫而出，不偏不倚撞上教主周身那层暗红罡气。
轰！
护体罡气应声碎裂，如同琉璃崩解，碎片四溅。红绸猛地一滞，竟在半空扭曲抽搐，像是被无形之力绞断经络。
教主踉跄后退，面色剧变：“这是……双生咒？不可能！它已被封印！”
“封印？”澹台静缓缓站起，身形摇晃，声音却冷得刺骨，“那是我母亲逃婚时用的禁术——以命换命，把契约反绑于施术者自身。你以为我在等你献祭？不，我在等你破防。”
她抬手，指尖蘸血，在虚空划下一痕。那一瞬间，陈浔体内血脉翻涌，仿佛有火流逆冲而上，双生契的烙印在眉心灼烧。
原来如此。
她早已转移了契约。
所有反噬，所有代价，此刻全数压在她一人身上。
“住手！”陈浔怒吼，扑上前去。
但她已挥剑——不是青冥剑，而是残存神识凝成的一道光刃，斩向红绸本源。绸带发出一声尖啸，从中断裂一截，化作灰烬飘散。
教主怒极，掌心凝聚一团血雾，就要反扑。
澹台静却不退反进，踉跄着冲向陈浔。
她扑入他怀中，力道之大让他几乎后仰。她的体温低得吓人，嘴唇却贴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
“这次……换我护你。”
下一瞬，她将凤凰剑塞进他手中。
剑柄触掌的瞬间，一股炽热从掌心炸开，直冲四肢百骸。紊乱的灵流被强行压制，经脉中的堵塞感骤然缓解。这不是武器交付，是血脉共鸣，是传承。
她双手死死扣住他手腕，指节泛白，仿佛要把自己的命刻进他的骨头里。
“听好。”她的声音开始发虚，“秘宝不能落入他手……长生一族的真相……你要亲自揭开……”
话未说完，她的身体已开始透明。
一丝丝光从皮肤下渗出，像是夜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她的手臂、肩膀、脸颊，逐一化作星点，随风飘散。
陈浔抱住她，手臂用力到几乎要折断她的肋骨。
“你不准走！你说过要一起看雪落平安镇！你说过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剑，你就摘下眼带——”
她笑了。
笑得像初遇那夜，雪落在屋檐，炉火微亮。
“我看到了……”她喃喃，“你的剑光，比雪还亮。”
最后一缕气息吐尽，她的身形碎成万千光点，如萤火升腾，又似星辰坠灭。
唯有那根淡青色绸带，轻轻飘落，搭上他肩头。
静。
整座客栈陷入死寂。
血阵仍在运转，血纹闪烁，可那股压迫性的杀意却停滞了一瞬。
教主站在原地，盯着那片消散的光尘，眼神复杂。他没笑，也没动。
陈浔跪在地上，抱着空荡的怀抱，指节紧扣凤凰剑，关节发白。剑身不再震颤，反而沉得像一座山。
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残留着她写下的“活”字。血已干涸，裂成细纹，嵌在皮肉之间。
门外，风穿过残破的门框，吹动那根绸带。
它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像一次告别。
教主终于开口：“你以为她死了，就能阻止我？圣女之血已洒满此阵，仪式不会中断。”
陈浔没抬头。
他只是慢慢将绸带收拢，攥进掌心，与剑柄一同握住。
指缝间，布料与金属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你说她只是容器？”他终于说话，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那你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他缓缓起身，左肩伤口再度裂开，血顺着手臂流下，浸透剑柄缠绳。
凤凰剑吸收了血，剑身浮现出一道凤首纹路，双眼微睁。
教主冷笑：“垂死挣扎。你不过是个凡人剑修，没有她，你什么都不是。”
陈浔抬眼。
目光如刀。
“你说对了。”他一步步向前，“我没有她……什么也不是。”
他举起剑，剑尖指向教主心口。
“所以——”
脚步顿住。
剑尖微颤。
“我要让她……变成我的一切。”
教主脸色微变，红绸猛然回卷，欲再攻。
就在此时，凤凰剑突然自主鸣响，一道虚影自剑身浮现，极淡，极短，只有一瞬。
那是一个女子的身影，手持玉簪，背影清瘦。
剑灵……醒了？
陈浔瞳孔一缩。
下一刻，他脑中炸开一段记忆——不是画面，是声音。
一个女人的低语，穿透岁月而来：
“若有一日她不在了，剑即为引，血即为契，你可唤她归来……但代价，是你十年阳寿。”
话音落，意识回归。
他仍站在原地，剑指前方，肩头绸带垂落一角。
教主尚未出手，血阵仍在运转。
陈浔的右手，缓缓松开又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