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黏稠而冰冷，紧紧糊在每一寸暴露的皮肤上。
萧然的身影从下水道的阴影中分离出来，带着一身湿寒与铁锈的气味，重新踏入桥洞这个临时的“家”。
这里的一切都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破旧的睡袋，几个吃空的外卖盒，还有那台与他性命相连、此刻正悬浮在半空中的系统光幕。
然而，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光幕毫无征兆地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绝对的黑暗，持续了整整三秒。
三秒后，屏幕再次亮起，却不再是熟悉的淡蓝色界面，而是一片刺目欲呕的猩红。
那颜色仿佛是活的，带着某种黏腻的质感，在屏幕上缓缓流动，最终汇聚成几行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字。
【债务清算倒计时：7日00时00分】
【警告：宿主累计预支积分503点，已超出信用额度3点。】
【惩罚机制：若7日内未能清偿所有债务，系统将自动扣除宿主‘基础防御力’（永久固化属性）30%。】
【特别备注：检测到宿主当前信用评级受到‘外部信用封锁’，所有任务奖励收益将产生90%的强制衰减。】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萧然的瞳孔。
他胸中燃起一股混杂着荒谬与愤怒的烈火，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一拳砸在光幕上，虚拟的屏幕泛起一圈圈涟漪，却没能撼动那猩红的文字分毫。
“开什么玩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桥洞下回响，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我刚从虚市的灾变里救下那么多人，你们金律会转头就给我来这套？！过河拆桥都没这么快的！”
那张冷酷的猩红界面没有任何回应。
萧然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飞速划过任务列表。
他试图寻找任何一个可以快速赚取积分的订单，然而，他看到的景象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所有的任务，无论星级高低，报酬一栏都赫然显示着四个灰色的大字——“信用冻结”。
他不信邪，点开了系统自带的娱乐模块，那个他偶尔会花1点积分去玩的“再来一瓶”抽奖。
他投入仅剩的几点零散积分，屏幕上却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兑付失败，您的账户已被限制交易。”
彻底的封锁，不留一丝余地。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惩罚，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绞杀。
“他们动作很快。”
一个清冷的女声毫无预兆地在身后响起，如一道融入阴影的月光。
萧然没有回头，他知道来的是谁。
冷月心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将一张折叠的纸条递了过来，她的指尖冰凉，一如她的声音。
萧然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手写的字迹：“金律会‘黑账名录’，第103号：萧然。罪名：潜在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处理方式：全城接单平台同步封禁，限制其一切信用活动。”
他捏紧了纸条，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冷笑一声：“‘系统性金融风险’？好大一顶帽子。所以，苏小暖也默认了？”
冷月心摇了摇头，月光勾勒出她淡漠的侧脸：“她没有在处理决议上签字。”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她也没有阻止。”
没有阻止，便是默许。
萧然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随之熄灭。
他曾经以为，至少在苏小暖那里，他过去的功绩还能换来一丝信任，现在看来，在庞大的规则机器面前，任何个人情感都显得微不足道。
夜色渐深，桥洞外的车流声渐渐稀疏，只剩下风声呜咽。
就在萧然以为今夜将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度过时，一阵细碎的、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秤杆，慢吞吞地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来人是老账，虚市边缘地带一个神秘的情报贩子，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账本上记录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交易。
老账那双浑浊得几乎看不见瞳仁的眼珠，直勾勾地锁定在萧然身上，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到他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你身上……缠上‘赤字灵’了。”
萧然心中一凛。
“金律会那帮算盘珠子，最擅长玩这种阴损的把戏。”老账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三日之内，你要是还不上那笔债，它就要开始啃你的命门了，从你的气运开始，一点一点，直到把你啃成一具行尸走肉。”
说着，他伸出那只枯瘦如鸡爪的手，掌心向上。
一团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气在他掌心缓缓浮现、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挣扎嘶吼的婴儿状小鬼。
那小鬼的身体似乎完全由浓墨构成，唯有一双眼睛是贪婪的血红色。
“这就是‘债种’，”老账的声音压得更低了，“金律会的‘雪崩计划’，一旦种下，你越是挣扎着想去赚钱还债，它的利息就滚得越快，像雪崩一样，最终把你压得粉身碎骨。”
萧然瞳孔骤缩，正要追问这“债种”究竟如何运作，眼前的系统光幕却突然再次跳动起来，这一次，弹出的不再是警告，而是一个小小的、泛着微光的选项。
【系统提示：检测到“非官方借贷行为”正在发生，是否根据《宿主权益保护法》补充条款，发布一笔“反向订单”？】
反向订单？
萧然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
他一直以来都是系统的接单者，被动地接受任务，赚取报酬。
他从未想过，自己也可以成为订单的发布方。
既然你们用规则来压我……那我也给你们订立一个新规则！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野火般疯狂滋长。萧然
【订单类型：民间借贷】
【订单内容：借我100积分，我将为你无条件完成一次五星级难度的任务。】
【订单期限：3日】
【订单担保物：我的‘虚市通行证’（唯一性绑定道具）】
发布！
系统光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个超出常规的操作。
几秒钟后，那条订单信息竟真的生成了，并且在订单下方，还出现了一张虚拟的、泛着淡淡金光的契约。
契约的角落里，一行小字格外醒目：“发布者信用评级：d（高风险）”。
看到这一幕，一直沉默着的老账，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上，竟然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子，有意思。你竟然自己摸索到了‘反向融资’的门道。”
他收回掌心的“债种”，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本残破不堪、油腻腻的账册。
他翻到其中一页，用指甲划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借你50积分。这笔账，不要你还积分。”
萧然一愣。
老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只要你替我查清楚，金律会账目上那笔消失的‘第三分账’，究竟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萧然的系统界面立刻有了反应。
【接收到首笔民间借贷，金额：50积分。】
【借贷契约成立，宿主信用评级提升至：c。】
【奖励激活：解锁特殊道具‘债灵符（仿）’x1。】
一张古朴的黄色符纸凭空出现在萧然手中。
他没有迟疑，按照系统提示，猛地将其捏碎。
符纸瞬间化作一团黑气，黑气在半空中一阵翻滚扭动，最终凝聚成一个约莫半尺高的小鬼。
这小鬼通体漆黑，却戴着一顶绿得发亮的奇特小帽，它一现身，便叉着腰，用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狂笑起来：“利滚利！利滚利！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一行小字在小鬼头顶浮现：【警告：“阿债”为临时具象体，能量来源于您的“债种”，仅能对“信用代理人”层级的目标产生反噬效果，不可直接攻击债务本源。】
就在阿债放声大笑的同时，城市另一端，一座摩天大楼的顶层。
铁算子静静地立于巨幅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星海般的城市灯火。
他手中那架古朴的青铜算盘，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算珠竟自行上下翻飞，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撞击声。
片刻后，算盘归于平静，最上层的一排算珠，赫然组成了一行常人无法理解的卦象。
铁算子解读着卦象，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冷笑。
“反噬将至——源点：桥洞。”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最边缘的一颗算珠，那颗算珠代表着萧然的命数。
“想用债务来对抗债务？天真。”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那就让那笔更大的‘债务’……连同他自己，一起吞噬掉吧。”
桥洞内，萧然看着眼前这个上蹿下跳、嘴里不停念叨着“利滚利”的绿帽小鬼，只觉得一阵头疼。
他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博弈，身心俱疲，现在却还要应付这么一个古怪的“附属品”。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然而，这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阵细微的、咯吱作响的声音，在寂静的桥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执着，一下，又一下，持续不断。
萧然皱起眉头，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