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振川声音嘶哑,端着茶杯的手,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茶水溅出几滴也浑然不觉:
“火怎么都点不着!好像有看不见的人打我们......喘不过气......绝对是......绝对是城隍老爷显灵了!”
他这位沙场悍将,此刻言语间,竟带上了几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和迷信。
孙茂才更是面如金纸,瘫在太师椅里,喃喃自语:
“完了!真的惹怒了......”
“我就说,不能去,不能去啊!”
他越想越怕,仿佛那尊破败神像的幽蓝目光正穿透墙壁,冷冷地注视着他。
孙瑞丰的死、玉佩的丢失、如今的显灵......
一连串事件,在他恐惧的脑海里串联起来,形成了他自己能逻辑自洽的恐怖真相:
这是报应!
是城隍爷对他们孙家恶行的清算!
“姐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赵振川猛地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困兽般的挣扎:
“就算是鬼神,也有对付的办法!”
“我去请高人!做法事!”
“泼黑狗血!我就不信......”
“不可!万万不可!”
孙茂才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弹起来,尖声阻止:
“你还想再触怒祂吗?!”
“上次是显灵警告,下次......”
“下次可能就是直接索命了!消停点吧!”
“等风头过去,我们......我们多备香烛贡品,去庙里磕头赔罪!”
他现在只想息事宁人,丝毫不敢再起任何对抗之心。
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他的贪婪和嚣张。
赵振川看着姐夫这副脓包样子,气得牙痒痒。
但内心深处,那无法理解的恐惧,也同样束缚着他。
他阴沉着脸,不再说话,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别的门路,或许......
真得去找些“懂行”的人来看看。
孙府内的恐慌情绪,不可避免地向下蔓延。
昨夜那些逃回来的家兵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描述,迅速在仆役杂役中传开。
“听说了吗?城隍爷发怒了,眼睛像灯笼那么亮!”
“军爷们都被看不见的手打了,火都点不着!”
“我就说西街那庙邪性!以前就灵验,现在是真显圣了!”
“老爷和舅爷都吓瘫了......”
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下人们干活时都心不在焉,眼神闪烁。
尤其是经过西街方向时,更是下意识地绕道走,甚至有人偷偷合十祷告。
孙家积威之下建立的秩序,因为这次无法理解的灵异事件,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裂痕。
厨房里,张婆婆(张氏)默默烧着火,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
她紧紧攥着怀里那枚温润的木符,浑浊的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激动和确认。
恩公......
城隍爷......真
的存在!
而且如此威能!
她想起自己传递的消息,可能间接导致了昨晚的事件,心中既后怕。
又涌起一股参与其中的奇异使命感。
她的腰杆,在无人注意时,似乎挺直了一点点。
与此同时,城隍庙内。
经历昨夜惊魂,刘大三人对沈星洛的信仰,已然攀升至狂热。
他们仔细收拾了庙内狼藉,并非出于恐惧,而是出于对圣地的敬畏。
【信仰之锚已初步稳固。】
【然信仰需传播,方有力量。】
沈星洛的神念适时响起,引导着他们下一步行动。
【刘大,汝可择机,将昨夜之事,稍加润色,告知于可信之外人。】
【重点在于‘城隍显圣,惩戒不敬,庇护良善’,而非尔等自身遭遇。】
她需要的是神迹故事的传播,而不是让刘大他们再次成为焦点。
“信众领命!”
刘大激动不已,这是恩公赋予他的神圣使命!
他仔细思索,很快锁定了一个人选——
东街口卖炊饼的老王头,为人老实憨厚,家里也曾受过孙家欺压,且嘴巴不算太严,正好适合传播消息。
当天下午,刘大伪装后悄悄找到老王头,隐去自身存在——
只以听闻为名,将昨夜“城隍爷显圣,怒惩欲毁庙的兵痞”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
老王头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惊呼。
果然,不过半日,这则更加神奇、更具指向性——
惩戒兵痞、庇护神庙的“城隍显灵”故事。
便开始在安陵县百姓间悄然流传,与孙府内部流出的恐怖版本相互印证,迅速发酵。
许多被孙家欺压、生活困苦的百姓,在听闻这个故事后,暗地里不禁心生向往和一丝渺茫的希望:
难道这世间,真有主持公道的神灵?
一股无声的暗流,开始在安陵县底层涌动。
虽然无人敢公开祭拜,但“城隍”二字,已不再是彻底被人遗忘的名词。
而是在许多人心中,种下了一颗微小却坚实的种子。
沈星洛能清晰地感知到,除了刘大三人提供的精纯愿力外,开始有零零星星、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信仰丝线——
从县城的各个角落,怯生生地、试探性地向她延伸而来。
虽然微弱,却代表着真正的突破!
信仰的网络,正在以城隍庙为中心,悄然编织。
而沈星洛,则在消化这份新生的力量,同时冷静地注视着孙家的恐惧和混乱。
“恐惧,会让人做出愚蠢的决定。”
她默想着:“孙茂才已不足为虑,但那个赵振川或许会引来新的变数。”
她并未放松警惕,反而扩大了【环境记录】的范围、
重点关注赵振川可能的动向,以及县外来的陌生面孔。
短暂的喘息,是为了下一场更大的风暴做准备。
神只的布局,从不止于一时一地的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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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府内的恐惧如同阴湿的霉斑,几日下来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深沉地渗透进每个角落。
孙茂才彻底成了惊弓之鸟,称病不出。
连书房的门都很少踏出,整日疑神疑鬼,对任何稍大的声响都反应过度。
府中下人更是噤若寒蝉,行事战战兢兢,效率低下到了极点。
这种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气氛,让赵振川愈发烦躁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