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少游用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身旁的郑与山,下巴朝高途的方向一扬,“与山……初六说的那个在酒吧嚷嚷着要把你的钱拿去养情人的‘负心人’,就是这二位?高途和花咏,你到底跟谁在一起了?”
郑与山此刻却没心思理会盛少游的问话。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几乎挂在花咏身上的高途身上,声音里带着点紧绷,“高途,如果我没记错,你几个小时前才跟我说,要通宵准备董事会的关键材料。结果呢?就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和人喝成这个样子?”
盛少游也顾不上问郑与山的事,他看着喝醉的高途,再看看旁边清醒的花咏,突然想起上次也见过花咏和高途这样,而且他最近找花咏都没找到,怎么这个狐狸精突然就从高途跟前冒了出来。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疑虑就冒了上来,语气不由得不好,“花咏,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高途他又怎么了,是他非要你来陪他喝酒的?”
听盛少游这审问的口气,花咏都有些被气笑了,上次那是自己处心积虑,可今天,自己正儿八经是高途亲自打电话喊来的。
高途虽然醉得厉害,却敏锐地捕捉到盛少游话里对花咏的不善。他把头抬起来,正要准备助花咏一臂之力,用劲儿给吼回去,可仔细一看,这人他认识,竟然是盛少游。
他松开花咏,跌跌撞撞地朝盛少游扑了过去,力道太大,差点把猝不及防的盛少游撞个趔趄。
“少游……?”高途像是辨认什么稀世珍宝,双手胡乱地在盛少游身上摸索着,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感慨,“你怎么……怎么长这么大了?还长这么高了……这身板,怎么这么壮实了……”
那口吻,活像是看着自家小树苗一夜之间长成了参天大树,惊喜又带着点岁月流逝的怅惘。
眼见高途的手已经探到盛少游的胸膛,动作越发深入,站在一旁的郑与山脸色更沉,终于看不下去,一把伸手拽住了高途的衣领,将他从盛少游身上扯了回来,声音压抑着怒意,“高途!你答应过我什么?不是说不再喝成这样了吗?”
高途被他拽得一个不稳,有些生气地挣扎起来,“我又没有……没有和别人喝……我是和花咏喝!上次……上次也是和花咏喝的!”
他像只被揪住后颈的猫,一边徒劳地扑腾着,一边焦急地向花咏求助,“花咏……救我!他们Alpha……都是坏人!你救救我……快救救我!”
他这一连串带着哭腔的呼喊,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好几桌客人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花咏有些后悔,来酒吧他喝什么牛奶,早知道,一起和高途喝醉算了。
花咏上前两步,目光直视郑与山,声音低沉却带着威压,“郑总,放手。”
郑与山非但没放,拽着高途衣领的手反而更紧了些。
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花咏,他记得这张脸,上次在极昼见过,沈文琅的秘书,姓花名咏。他也记得这个声音,上次那个顶楼,与沈文琅从容地讨论着婚礼。
“花咏……救我……”高途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着。
“他打电话叫的是我来陪他,他现在喊的是我的名字让我救他。”花咏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甚至他都想过,是不是用武力解决算了。
“你,放开他!”
郑与山盯着花咏看了几秒,终于缓缓松开了拽着衣领的手,但他并没有放开高途,而是将他转过来,俯下身,让他与自己对视,语气放缓,却带着一种固执的确认,“高途,看着我。你怎么了,怎么会喝成这样?我是郑与山,你还认得我吗?”
高途停止了挣扎,呆呆地看着郑与山近在咫尺的脸,不再喊叫,只是沉默地看着。
几秒钟后,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顺着一串串滑落,无声,却比刚才更让人心头发紧。
见高途这样,盛少游也顾不上对花咏的盘问,只得低头,好声好气地问花咏,“花咏,高途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高明今天去找他了,被他亲手撵走了,心里难受吧。”花咏言简意赅,声音里也透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酸涩。
实在是他心里也不好过,一方面是看高途哭的这么可怜,一方面自己哄了那么久都没能让他落泪,郑与山一来,他倒是哭得这般凄惨。
高途默默地流了一会儿眼泪,像是把积压的情绪宣泄掉了,才抬手用力抹了把脸,扒拉开郑与山的手,带着浓重的鼻音,逻辑混乱却态度明确,“好了……我哭完了……你走吧……我要和花咏走了。”
“不行!”盛少游和郑与山几乎是异口同声,两人默契地移动脚步,再次将高途和花咏隔开,看向花咏的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花咏简直要被他们气笑了,他抬手指向自己座位上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牛奶,冷静地陈述事实,“两位,看清楚了。我,没喝酒,非常清醒。”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盛少游和郑与山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的警报反而拉得更响了——喝了酒,顶多是五分问题,最多算个心猿意马;这没喝酒,十分有问题!你来酒吧陪高途,结果高途醉成这样,你却滴酒未沾,保持绝对清醒,你想干什么?
两人有志一同地拦在两人中间,态度坚决。
“啊呀——!”
突然,盛少游大声呼痛,猛地甩手,“高途!你是狗吗?怎么还咬人?!”
他抬起手臂,手腕上一圈清晰的牙印,深的地方甚至渗出了血丝,可见高途刚才是一点没留力。
高途却不管他龇牙咧嘴的样子,趁着盛少游吃痛闪开的空隙,又灵活地挤回到花咏身边,像老母鸡似的张开手臂,虽然站不太稳,却努力摆出保护的姿态,口齿不清地宣告,“你们……不准……欺负花咏……”
盛少游捂着手,简直要被不按理出牌的高途气懵了,他一把将高途又拖过去,恶狠狠地,“高途!上次喝醉了说我是坏人我还没跟你算账,今天居然敢咬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他也不管不顾,拉起高途的手臂,作势也要咬回去。
高途被他吓得一边扑腾一边更大声地喊,“花咏救命!花咏!”
花咏冷眼看着这场闹剧,看向郑与山,“郑总,你自己带来一个醉鬼,是来接高途,还是来添乱的?”
郑与山抿着唇,没有回答。
盛少游倒是听到了花咏的话,暂时放过了高途的手臂,理直气壮地反驳,“谁说我醉了?我就是因为没醉,才要趁现在有仇报仇!难道等他清醒了我再咬回去吗?那多不君子!”
“幼稚!”花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几个人拉拉扯扯,你推我搡,好不容易才一路斗争到了停车场。
花咏按下车钥匙,车灯闪烁。
盛少游和郑与山立刻一左一右架着高途就要往后座去。
“等等,”花咏拦住他们,挑眉问道,“什么意思?真把我当专职司机了?”
“你不是喝牛奶吗?”
“你不是没喝酒吗?”
两人的理由倒是空前一致。
花咏抱着手臂,看着他们,“我送高途回去,你俩,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盛少游凑近一步,语气半真半假,“花咏,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是吧?这么快,我就不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了?”
“王子?……白马王子?” 一旁的高途竖起耳朵听到这个词,眼睛瞬间亮了,他立刻放弃和盛少游的争斗,转而紧紧攀住郑与山的胳膊,兴奋地摇晃,“与山……与山!我们去接王子吧!现在就去接王子!”
……
最终,花咏不仅当了司机,还当了一位深夜的专车司机。
更让他无语的是,是去接一条狗,还是他素未谋面的狗。
花咏面无表情地开着车。
坐在副驾驶的郑与山偶尔指一下路,然后就会被坐在后排、被高途缠得不耐烦的盛少游,没好气地用手虚虚敲一下头。
刚高途吵着要去接一个什么劳什子狗,盛少游动动手腕就准备把高途给敲晕了事,结果郑与山死活拦住,还给他讲弗洛伊德,然后说,“你别动粗!他这是典型的心理退行,自我防御机制启动,本我需求凸显……他想玩、想闹,是在寻求安全感和情感补偿,你就顺着他一次又能怎样?又不是让你天天陪他这么闹。”
除了盛少游没同意,其他人都同意了。
花咏竟然也同意了,呵呵,反正又不是他开车……
这一路上,盛少游感觉自己库存的故事都快被高途掏空了,口干舌燥,可高途还扯着他的袖子,用那种软绵绵,带着醉意的声音不依不饶,“少游,再讲一个,还要听……”
连郑与山都受不了盛少游那被高途带偏的幼稚劲儿,忍不住开口,“高途他喝醉了,根本不是真想听故事,他就是习惯性地重复要求,你不理他,他过一会儿就忘了。”
这话听的盛少游不乐意了,“郑与山,你这就双标了啊!他要去接狗,你就真带我们去接真狗;我讲个故事,你就让我别讲。合着就你能满足他的退行需求?我看你这心思不太对劲啊……”
“盛少游,是你一直讲个不停很吵。高途他最多重复一句,你不讲故事,他听着没声音,自然就安静了。”
“你是嫉妒他安静听我讲故事吧?”
“你故事讲得烂透了好吗?哪个版本的童话是‘公主吃了七个小矮人然后变成了四十大盗’?”
“他不是‘退行’到小孩儿状态了吗?小孩儿不就听这种没逻辑、天马行空的故事吗?我又不是讲给你听的,你挑剔什么……”
“够了!” 花咏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他透过后视镜冷冷地扫了后座一眼,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郑与山,“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盛少游被喇叭声震得一缩脖子,随即像是找到了新的乐趣,他用手指戳了戳因为喇叭声而瞬间呆住显得傻乎乎的高途,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高途,看,你妈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