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以后这么‘高难度’的活儿别找我!”周渡一拍键盘,看着刚根据电话追踪出来的花咏的坐标位置。
整个人瘫进柔软的扶手椅里,夸张地翻了个白眼,“这人不就在江沪的和慈医院吗?你还是让我去‘捉奸’吧,那个我爱干,技术含量高,画面还养眼,酬劳也匹配。”
沈文琅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没有理会周渡的抱怨。
他刚不久前才挂断与花咏那通各怀鬼胎的电话,脸上看不出喜怒。
和慈医院。
这个坐标从周渡嘴里报出来时,连他都觉得有些讽刺。
盛少游还真是不大方,花咏竟然也就这样扯大旗作虎皮。
还“安全屋”,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定位的安全屋!
“我的人,保证帮我看好?”沈文琅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花咏,那你可得好好看着了。看不好的话,我保证让你……好看。”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着远比怒吼更危险的力度。
“喂,我说沈总,”周渡见他没反应,又来了劲,手指在触摸屏上舞出残影,一边嘴上不停,“您老人家火急火燎把我从南半球薅过来,就为了定位这么几个……呃,‘简单目标’?这机票钱和我的工时费,让我收的有点不心安理得啊。”
她麻利地调取了湖边别院的实时卫星影像和高空长焦画面——这对她而言,确实如同游戏。
屏幕上,湖光潋滟,很快就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嚯!”周渡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颇为惊讶地吹了声口哨,用手招呼站在窗边的沈文琅,“文琅,快看!你家高途可以啊,钓鱼高手!一、二、三、四、五……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哗啦啦上来五条!这效率,赶上自动化捕捞了!”
她感叹完,像是突然悟到了什么,转过脸,用一种极其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沈文琅,用力拍手大笑。
“哎呦我去!沈总,您火急火燎地让我来,定位这个追踪那个,合着这几位……全都是您家高途塘里的‘鱼’啊?您这是要我帮您盘点库存呢?”
沈文琅额角微微抽动,满脸黑线。
他知道周渡是故意的,这女人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把他此刻的处境用最直白、最不留情面的方式撕扯开来。
沈文琅懒得理她,目光沉沉地落在屏幕上那个穿着简单白t恤、戴着宽檐帽的身影上。
高途正微微侧头,对身边的郑与山说着什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那笑容,刺得沈文琅眼睛有点发酸。
周渡却不肯放过他,指着屏幕上高途团起水草扔向郑与山,而郑与山笑着躲开的画面,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打情骂俏的劲儿!我说文琅,他俩站一块是挺养眼的,但你不会真就这么看着,准备放手了吧?哎呀,我这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你沈文琅什么时候变成默默奉献,不求回报的情圣了?”
“干你的活儿。”沈文琅终于开口,语气却异乎寻常的平静,与刚才和花咏通话时那个暴躁易怒的形象判若两人,“少说废话,少在这里拱火。”
他顿了顿,侧过头,“我要是真打算放手,还会专程把你从度假里揪出来?”
周渡一愣,脸上瞬间切换成“原来如此”的表情,讪讪地撇撇嘴,“对哦!大人英明!”
随即她又指向屏幕上郑与山的身影,不解地问,“那你把他放对面是什么意思?要我说,喜欢就得拴在眼皮子底下,看得见摸得着才安心。”
沈文琅嗤笑一声,带着点嘲讽,“你以为谁都跟你家阿恪似的?谈个恋爱跟搞地下情报交接一样,让你出趟门,还得让我给他做几十遍安全保证。我让你来是出差,又不是让你来黑社会火拼。”
周渡被戳到痛处,对对手指,小声嘟囔,“我这不是……到底也来了嘛。揭人不揭短啊,沈总。”
沈文琅不再理会她,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
画面里,高途笑着拎起装满鱼的水桶,一旁的郑与山极其自然地伸手接了过去,两人并肩说着什么,悠闲地朝房子的方向走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一种宁静而融洽的轮廓。
沈文琅沉默地看着。
比起前几天在监控里看到的在消防通道里崩溃颤抖的身影,此刻的高途,状态显然已经平稳了许多。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悲伤和绝望,似乎被这湖光山色也稀释了不少。
“既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就得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好好疗养。”
周渡脸上依旧写满了“看不懂”三个大字,但她看着沈文琅异常冷静的侧脸,终于没再贸然开口质疑。
她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位多年老友,觉得他这恋爱谈得愈发高深莫测。
直到屏幕上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屋檐下,再也看不到任何动静,周渡才忍不住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担忧,“喂,你就真不怕那个……郑什么山?他万一趁虚而入,近水楼台先得月呢?高途现在可是心灵最脆弱的时候。”
沈文琅转过身,脸上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放在以前,或许有可能。”
沈文琅眼神有些飘忽,“但这次不会,高途这次伤的……是根本。就算郑与山有那份心思,高途现在也没有那份心力,他还做不到去开始任何新的东西。”
“何况,郑与山不是那样的人。”沈文琅的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他或许觊觎,但他更希望高途好。他不会在高途最脆弱的时候,去做雪上加霜或者趁火打劫的事。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周渡听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能竖起一个大拇指,用一种高山仰止的语气感叹,“大哥,对不住,是在下肤浅了。你们这……这么迂回、这么怪异的爱情兵法,我实在是看不懂。”
沈文琅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看不见的湖岸方向,“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若真要点燃什么,早该燃了,不急于这一时。”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经过剧烈痛苦后沉淀下来的清醒,“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现在的高途,需要的是能让他安定下来的郑与山,我这边一团混乱,强行拉他回来,也只是会刺激到他。”
沈文琅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现阶段,能让他的状态好起来,比什么都重要。把他放在郑与山手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权衡,最终又不得不承认,“总比,放在花咏那个疯子触手可及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周渡看着沈文琅的背影,第一次在这个向来强势、掌控一切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克制与布局的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咆哮着索取和占有的猛兽,而是在舔舐伤口后,开始学习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猎手,甚至……一名守护者。
“行了,‘鱼’我都给你圈好了。”周渡收起玩笑的神色,敲了敲电脑屏幕,“位置、动态、基础关系网都在这儿了。接下来,沈总您这盘大棋,打算怎么下?”
沈文琅转过身,脸上已不见丝毫犹豫与彷徨,只剩冷静与决断。
“下棋?”沈文琅沉沉地哼笑了一声,“不。在真正的棋手入场之前,我得先确保,我最珍贵的棋子,不会在混乱中,被别人一把扫出棋盘。”
“周渡,你把‘天机生物’所有需要的上游材料帮我盯住了,特别是特殊实验室的。”
周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好!”她利落地答应,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神色,“这才像话嘛!比起躲在暗处盯着监控器咬牙切齿,还是真刀真枪地抢回来,更符合你沈文琅的人设!”
沈文琅没有接话,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高途,你安心休养,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
你想要的舞台,我亲手为你铺就好。
你逃离的战场,我会清理干净所有隐患。
既然花咏在为你铺路,那就让他先好好铺吧,到时,你正好清清爽爽地去那个搭建好的新王国。
只是,那个王国和它的国王,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