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档案袋,此刻正静静躺在江晚卧室的梳妆台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线。
从咖啡厅回来,她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床沿,目光死死地锁在档案袋上,仿佛那里面盘踞着一条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
陆深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属于执法者的理智,和他最后那丝复杂难辨的悲伤。
国际刑警。
利用。
傅寒霆的默许与合作。
五年前的真相……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本就千疮百孔的心上。她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边缘,脚下是摇摇欲坠的信任基石,而眼前这个档案袋,就是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击碎的风暴。
看,还是不看?
如果里面真的是铁证如山,证明傅寒霆从一开始就是那个将她推入深渊的帮凶,甚至主谋……那她这五年来的恨意算什么?她刚刚在IcU病房里那场泣血的告白又算什么?一个天大的笑话吗?
可如果不去看……那些疑点,那条短信,傅寒霆昏迷中的呓语,还有陆深出示的那些关于资金流向和技术转移的间接证据……就像一根根毒刺,扎在她心里,日夜折磨着她。
她需要真相。无论那真相有多么残酷。
江晚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最后的挣扎。她伸出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解开了档案袋上缠绕的白色棉线。
袋子里面的东西并不多。几份打印出来的、看起来像是邮件截图的纸张,纸张边缘有些磨损,似乎经常被人翻看。还有一些零散的、像是调查报告摘要的片段,以及几张背景调查的笔记。
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那几份邮件打印件上。发件人和收件人的邮箱地址都被刻意模糊处理过,但邮件的标题和内容却清晰可见。时间戳——赫然是五年前,游轮事件发生前的不到一个月!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是屏住呼吸,一行行看了下去。
第一封邮件,日期标注为游轮派对前四周。发件人似乎是一个代号,叫“信使”,收件人则是一个匿名的加密地址。
信使:目标(江晚)调查已触及红线,傅明辉账户异常引起其警觉。她正在尝试解除核心账目。风险等级:高。建议采取必要措施进行“清理”,确保通道安全。
匿名地址:了解。按备用方案执行。确保过程“自然”,不留手尾。傅那边,我会处理。
“清理”……“自然”……“不留手尾”……
江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这些冰冷的词汇,指向性如此明确!他们口中的“目标”是她!他们要在游轮上对她进行“清理”!
她颤抖着拿起第二封邮件,时间在游轮派对前一周。
匿名地址:方案已定。游轮派对是最佳场合。制造意外,或使其“身败名裂”,永久失去威胁。你需要什么支持?
信使:已安排内部人员配合。需要“蝮蛇”提供特殊药剂及事后“证人”。傅寒霆当时会在国外,有完美不在场证明,可排除嫌疑。
看到这里,江晚已经浑身冰凉。计划如此周密!利用游轮派对的混乱,要么让她“意外”死亡,要么用药物和伪造的证人让她身败名裂!而他们甚至考虑到了傅寒霆的不在场证明!
紧接着,是第三封,也是让她瞳孔骤缩、如坠冰窟的一封!时间在游轮事件前三天!发件人变成了一个她即使被模糊处理也能隐约辨认出特征的邮箱前缀——与傅寒霆某个极少使用的私人邮箱极其相似!而收件人,赫然是之前那个“匿名地址”!
傅寒霆相似邮箱:计划已知。确保“清理”彻底,不再构成任何威胁。傅氏与“蝮蛇”的合作不能因她中断。后续事宜,按约定处理。
匿名地址:明白。合作愉快。
“……计划已知。”
“确保‘清理’彻底……”
“傅氏与‘蝮蛇’的合作不能因她中断。”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江晚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他知道!
傅寒霆他竟然知道!
他知道“蝮蛇”和傅明辉要在游轮上对她下手!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默许了!为了那该死的、与“蝮蛇”的合作不被中断,他默认了他们对她的“情理”!
所以,那晚游轮上的一切,根本不是什么意外!那杯被下了药的酒,那个被安排进她房间的男人,那些“恰好”出现的记者和证人……全都是计划好的!而傅寒霆,他远在海外,冷眼旁观,甚至……是纵容和推动!
那五年她承受的屈辱、痛苦、骨肉分离……原来不仅仅是因为傅明辉和白薇薇的陷害,更是因为她最深爱的丈夫,为了所谓的商业利益,亲手将她当成了可以牺牲的棋子!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江晚口中喷出,溅落在洁白的邮件打印件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猩红。她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心脏的位置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被人生生剜走了一块,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空洞冰冷的窟窿。
恨意!
比过去五年更加汹涌、更加绝望的恨意,如同岩浆般从那个空洞里喷涌而出,瞬间将她所有的理智、所有因为傅寒霆舍身救孩子而产生的一丝软化和动摇,焚烧殆尽!
她错了!她简直错得离谱!
她竟然还会为这个冷血的男人心动!她竟然还会在他病床前说出“我从未停止爱你”这样可笑的话!
他救孩子,或许只是因为孩子是他的血脉,是他的继承人!而对她,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周靖”的名字。
江晚机械地拿起手机,接通。
“江总!傅总醒了!医生刚做完检查,说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周靖的声音带着激动和如释重负。
醒了?
他醒得可真是时候啊。
江晚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神里却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挂断电话,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如鬼、嘴角还残留着血迹、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的女人。她抬手,用力擦去嘴角的血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
然后,她拿起那几份沾了她鲜血的、如同判决书般的邮件打印件,紧紧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几乎要割破她的皮肤。
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出卧室,走向楼梯。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信任和五年痛苦的尸骸之上,沉重,却异常坚定。
傅寒霆的病房里,刚刚苏醒的他还很虚弱。麻药的效果逐渐退去,背后的骨裂和腹部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让他眉头紧蹙。但意识是清晰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孩子们,还有……江晚。
她怎么样了?他昏迷前似乎听到了她的哭声,感觉到了她的眼泪……那些眼泪,是为他流的吗?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一丝挽回的可能?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傅寒霆有些吃力地转过头,看到江晚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依旧苍白,但看起来已经冷静了许多。
“晚晚……”他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小心翼翼。
江晚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爱意、后来被恨意充斥、又曾短暂流露出复杂情感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种傅寒霆从未见过的、彻底的、冰冷的空洞与死寂。
然后,在傅寒霆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江晚猛地将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几张纸,用力地、狠狠地摔在了他的脸上!
纸张散开,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盖着的白色薄被上,以及他苍白而错愕的脸上。
“傅寒霆——”
江晚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嘶吼,不再是哭泣,而是一种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淬了冰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绝望后的麻木。
“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