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远处，参天古木如同脆弱的稻草般接连倒下，烟尘冲天而起，伴随着无数妖兽惊恐、狂躁、暴戾的咆哮。
天空在这一刻暗了下来，被惊起的飞鸟黑压压地一片，仓皇逃窜，不时有倒霉者被下方冲起的气浪吞没。
兽潮！
而且是规模空前的大型兽潮！从西边呈现一个扇形包围过来。
身边伴随大量被震落的树叶，张予跳下大树。
稀疏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密林之中显得愈加阴暗。
地面上起初只是小石粒跳动，此刻鸽子蛋大小的石块都能离地半指。
但下一刻，震颤感陡然加剧！
如同有千军万马在同一时刻奔腾，沉闷的隆隆声从森林的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由远及近，迅速化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张予脸色骤变，猛地一把将颜红袖拉起：“走！”
来不及分辨方向，本能地选择了林木相对稀疏、震动感似乎稍弱一些的南侧，拉着颜红袖狂奔。
颜红袖也知道到了生死关头，强提一口真气，压住胸口的疼痛，勉力跟上。
然而，她本就伤重气虚，脚下虚浮，速度大打折扣。
身后的轰鸣声如同死亡的倒计时，越来越近，那股混合着泥土、草木碎屑和浓郁腥臊气的狂风，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混乱的兽潮洪流边缘，数十道灰色的影子凭借着远超其他妖兽的速度，飞快从大部队脱颖而出，带着嗜血的气息，朝着他们这两个落单的“猎物”包抄而来。
追风妖狼！
看体型和额间若隐若现的淡青色纹路，竟是清一色的成年妖狼！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
四肢踏地，几乎不发出什么声响，只有那低沉的的呜咽声，以及锁定了猎物的幽绿瞳孔，在昏暗的林间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呜嗷——！”
一头格外雄壮的妖狼，似乎是头狼，发出一声短促的嚎叫。
瞬息间，左右两侧各有三四头妖狼猛地加速，身形化作灰色闪电，利爪探出，直取张予和颜红袖的下盘与要害！
爪尖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小心！”
危急关头，张予瞳孔一缩，将颜红袖猛地推向一边。
面对左右夹击，张予不退反进，体内气血轰然奔腾，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的爆鸣声，皮肤表面隐隐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光泽。
体修之力，瞬间催发至顶峰！
“破风拳！”
张予低吼一声，双拳齐出。
没有武器的锋锐，有的只是最纯粹、最霸道的力量！
拳锋所过之处，空气仿佛被强行排开，发出沉闷的音爆之声。
左拳迎向右侧扑来的妖狼，右拳直捣左侧袭来的利爪。
“嘭！嘭！”
两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
左侧那头妖狼的利爪与拳锋碰撞，竟发出了金铁交击之声。
妖狼发出一声痛楚的呜咽，整只前爪以诡异的角度扭曲，庞大的身躯被拳头上蕴含的巨力砸得倒飞出去，接连撞断了两棵小树才停下。
而右侧那头妖狼更惨，直接被张予的左拳轰在了腰腹之间。
狼类妖兽素有“铜头铁骨豆腐腰”之说，张予这一拳精准狠辣，磅礴的拳劲透体而入。
那妖狼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五脏六腑已被震碎，软软地瘫倒在地，口鼻溢血，眼见是不活了。
一个照面，击退一狼，毙杀一狼！
然而，张予此举，狼群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
头狼幽绿的眼中闪过一丝暴戾，更多的妖狼如同潮水般涌上，悍不畏死地发动攻击。
张予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磐石般钉在原地，将颜红袖牢牢护在身后。
破风拳全力施展，刚猛无俦，如开山裂石。
每一拳击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拳风激荡，迫得正面扑来的妖狼不敢硬接。
两人已经被狼群缠住，张予立刻拳势一变，身形缥缈灵动，拳影翻飞，如春风拂柳，却又暗藏杀机，这是利于连续快速施展的乘风拳。
颜红袖本就有伤，这种局面下，彻底乱了分寸，若无张予在身边，早就不支。
借助身法，张予在狼群狭小的攻击间隙中穿梭，对付妖狼之余，还要保护颜红袖。
还好，总能于箭不容发之际，或格挡，或牵引，将妖狼的扑击引偏，化解于无形。
“嗤啦！”
一头妖狼趁其不备，利爪划过张予的背脊，衣衫瞬间破裂，留下三道血痕。
张予闷哼一声，反手一记肘击，如同重锤般砸在狼首侧方，将那妖狼打得头骨碎裂，翻滚出去。
战斗极其短暂，却凶险万分。
不过片刻，狼群损失惨重，竟将两人围在中间，死死盯住。
凭借着扎实的体修根基和精妙的拳法，张予硬生生在狼群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撑住了一片狭小的安全区域。
但他呼吸已见粗重，额角青筋跳动，身上也添了数道伤口。
体修虽强，气血消耗亦是巨大，尤其是在如此高强度的搏杀下。
更要命的是，后方那如同天崩地裂般的兽潮主力，距离他们已经不足百丈！
那滔天的凶威，几乎让人窒息。
“走！快走！向东南！”
张予趁着击退一波攻击的间隙，猛地回头，对着脸色煞白、紧咬下唇的颜红袖嘶声吼道。他的眼睛因为充血而泛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之前在大树上遥望，东南方最有可能跳出妖兽的合围圈。
“不！我不能丢下你！”
颜红袖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颜红袖想要上前并肩作战，但刚迈出一步，胸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她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体内真气更是滞涩难行，连提起剑都感到无比沉重。
这一刻，现实如同冰冷的尖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看着张予浴血奋战的背影，宽阔的肩膀，不断抵挡妖兽扑来的獠牙利爪。
看着他拳头上沾染的狼血和他自己伤口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滴滴答答落在腐叶上。
看着他每一次挥拳，身体那微不可察的颤抖，显然体力与气血都已接近极限。
自己留下，除了让张予分心，让他不得不死战到底，直至力竭被兽潮吞没，还能有什么作用？
拖累！自己现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拖累！
这个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身上的伤更甚千百倍。
骄傲如她，感受到了无尽的无力与屈辱！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自从进入五圣山，颜红袖从来都是保护张予的那一个！
张予似乎感受到了颜红袖内心的挣扎，再次逼退一头妖狼后，猛地侧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关切，有焦虑，有催促，但更多的，是决绝。
“师姐！如果不想死，快走！”
张予几乎是咆哮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往东南方向！冲出兽潮包围！你留下咱们都走不了！你先走，我有办法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已骤然转身，不再看她。体内剩余的气血仿佛在燃烧，拳势陡然再盛三分！
破风拳的刚猛与乘风拳的灵动被他催发到极致，拳影如山，罡风呼啸，他竟是以一种搏命的姿态，主动冲入了狼群最密集之处！
“嘭！嘭！嘭！”
拳拳到肉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妖狼凄厉的惨嚎。
张予以自身为饵，强行吸引住了所有妖狼的注意力，甚至引动了更远处几头体型更为庞大的吊金虎的目光。
那道独自迎向汹涌兽潮和嗜血狼群的背影，在颜红袖模糊的泪眼中，定格成了一幅无比悲壮、无比决绝的画面。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不甘，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颜红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颜红袖猛地扭转身，不再去看那让她心碎的背影，激发一张轻身符，加快步伐，向着东南方，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泪水决堤般涌出，混合着汗水、血水，滚落在地。
“张予，我要你活着！”
颜红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耳中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身后那越来越激烈的厮杀声、狼嚎声，还有那如同洪荒巨兽般步步逼近的兽潮轰鸣。
颜红袖只知道跑，拼命地跑，压榨着身体里每一分潜力，向着那渺茫的生机奔跑。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不辜负身后那人可能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机会。
就在颜红袖身影消失在南面林木后不久，张予压力陡增。
狼群前仆后继，更有一头形如猎豹、背生骨刺的吊金虎加入战团，速度快得惊人，一爪就在他肋下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张予眼前一阵发黑，气血消耗极大。
他心知不能再拖，否则一旦被彻底缠住，必死无疑。
目光急速扫过。南边，绝不能去。否则颜红袖又会被兽潮盯上！
西边，烟尘冲天，兽潮主力已至。
东北边，掌道山方向！
那里有宗门前辈，或是活路！
云山森林更深处，传说中遍布凶险的未知之地，此刻却是唯一可能引开追兵的方向。
张予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猛地深吸一口气，不顾经脉的刺痛，强行催动最后的气血，张予双拳齐出——破风拳终极杀招，“双龙出海”。
两道凝练无比的拳影如同怒龙，轰然撞向前方的狼群，硬生生清出一条短暂的通道。
张予不再恋战，身形如电，朝着北方疾射而去！
果然，他这一动，立刻吸引了绝大部分妖狼和吊金虎的注意。
它们嘶吼着，调整方向，如同附骨之蛆，紧追着汇入北方的滚滚烟尘之中。
森林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不过十数息间，便将这一追一逃的身影彻底吞没，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断木残骸，血肉模糊，以及那迅速被更大规模兽潮蹄印覆盖的纷乱足迹。
南辕，北辙。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相互扶持的两人，在这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中，一个向南寻求渺茫生机，一个向北踏入绝险死地，被这汹涌无情的兽潮，彻底冲散，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