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冰冷的潭水包裹全身,空间扭曲的撕扯感再次袭来,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穿越都要猛烈。
相柳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牢牢箍着小夭和青霭母亲,将两个孩子护在中间,周身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稳定的妖力屏障,硬生生扛住了这狂暴的转移之力。
小夭在剧烈的眩晕中,最后瞥见的是相柳那双冰蓝瞳孔——
那里面的迷茫与痛苦已被彻底冰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沉寂与决绝。
不知过了多久,沉重的坠落感传来,冰冷刺骨的河水再次灌入口鼻。
几人重重摔落在一条湍急却相对正常的河流中,河水冰冷,带着山间的清新气息,再无玉山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与污秽。
“咳……咳咳……”小夭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青霭母亲也抱着孩子们浮上来,剧烈咳嗽。
相柳最先站稳,他将小夭拉上岸,又协助青霭母亲带着孩子上岸。
他动作依旧有些僵硬,脸色苍白,但那双冰蓝的眼睛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危险。
这里似乎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山涧,两岸峭壁林立,林木葱郁,鸟鸣声依稀可闻。远处,玉山那令人压抑的轮廓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蔓延开,沉重的悲伤便已压上心头。
小夭看着相柳沉默冰冷的侧脸,想起防风邶最后的决绝与消散,鼻尖一酸,泪水无声滑落。
青霭母亲也默默垂泪,轻轻抚摸着怀中依旧昏睡的姐弟。
相柳站在原地,久久地望着玉山的方向,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冰雕。
只有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
许久,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岸边一块相对平整的土地。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旁,开始用手和残存的妖力,沉默地挖掘。
小夭和青霭母亲明白了他的意图。
她们也走上前,默默地帮忙。
没有棺椁,没有仪式。只是一个简单的土坑。
相柳从怀中取出那截已然黯淡无光、几乎要碎裂的桃木小锁残骸,以及那枚布满裂纹的桃花琥珀。
他凝视着这两件耗尽最后力量、救他们于危难的遗物,指尖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坑底,仿佛安置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接着,他又取出自己那几片沾染着蓝色血迹、之前被当作祭品的鳞片,也轻轻放了进去。
最后,他停顿了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小节已经枯萎发黑的、带着微弱防风氏族徽印记的布条,似乎是方才混乱中从防风邶破碎的衣袍上扯落的。
他将布条也轻轻置于坑中,与桃木锁、桃花琥珀、鳞片放在一起。
泥土缓缓覆盖,掩埋了所有过往的牺牲与守护。
没有墓碑,不知葬的是谁。
是母亲皓翎王后的慈念?
是师尊的舍身相护?
是西王母的未尽之谋?
还是那个嘴硬心软、最终选择“回归”的防风邶?
或许,都有。
相柳站在那座小小的土坟前,背影挺拔却孤寂。
他闭上眼,许久,才缓缓睁开,眼底深处那汹涌的波涛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恨意与目标。
他转向小夭,声音沙哑却清晰:“……‘钟’……是什么?”
小夭摇头,脸色凝重:“……不知道……但防风……他最后非常恐惧那钟声……而且,‘渊’的爪牙似乎也受其节制……”
相柳冰蓝的瞳孔中寒光一闪:“……找到它……弄清楚……”
他不再多言,辨认了一下方向,率先向前走去。步伐依旧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小夭和青霭母亲对视一眼,抱起孩子,默默跟上。
此刻的相柳,仿佛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所有情绪皆被冰封,只余下最纯粹的复仇意志与前行目标。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山涧,踏入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时,走在前面的相柳脚步猛地一顿!
他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倒在地,一只手死死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
“相柳!”小夭惊呼上前。
只见相柳周身气息剧烈波动,那枚刚刚稳定下来的星辰核心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刺目光芒,冰蓝与幽蓝的光焰在他体表交织冲突,仿佛有两种力量正在他体内疯狂厮杀!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呃啊……”他发出一声低吼,猛地抬起头,冰蓝瞳孔中竟时而冰冷沉寂,时而闪过防风邶那惯有的、玩世不恭却深藏疲惫的光芒!
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在他眼中飞速交替闪烁!
“……该死的……压不住……”一个带着暴躁和虚弱的、属于防风邶的语气碎片从他牙缝中挤出。
下一刻,又变回相柳那冰冷的声线:“……闭嘴……滚回去!”
小夭瞬间明白了——防风邶的“回归”并非完美融合!
相柳重伤未愈,魂源不稳,根本无法完全吸收掌控那股承载了太多“人性”与“情感”的同源力量!
此刻,两股意识或者说两种人格,正在他体内激烈冲突,争夺主导权!
这远比走火入魔更加凶险!
稍有不慎,便是魂源彻底崩毁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