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酒气混合着尘土与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防风邶倚着石壁,又灌了一口酒,冰蓝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深邃难测。
他看似慵懒随意,但那目光扫过相柳时,却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
小夭定了定神,简略地将他们如何被黑袍人追杀、误入怨海、闯回音海墟、乃至最后玉山血战、引动“渊”之意志降临的经过道出。
她刻意模糊了关于“源契”、“双匙”的核心秘密,只说是因破坏黑袍人重要仪式而被盯上。
防风邶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边缘,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渐渐淡去。
当听到“渊之意志”降临时,他摩挲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
“……呵……你们倒是能耐……”他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连那种东西都敢招来……嫌命长吗?”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相柳身上,尤其是在感应到对方体内那枚躁动不安、却与自己隐隐共鸣的星辰核心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至于你……”他走到石床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按在相柳心口,一丝极其精纯冰冷的妖力探入。
相柳身体瞬间绷紧,冰蓝瞳孔中泛起寒意与抗拒,却因重伤无力阻止。
两股同源却略有差异的妖力在相柳体内短暂接触,竟没有互相排斥,反而如同溪流汇海般,奇异地交融了一瞬!
相柳那原本难以压制的星辰核心竟在这股外力引导下,缓缓平复了几分!
防风邶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后退半步,冰蓝色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与……困惑。
“……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目光死死盯着相柳,“……你这力量……从何而来?还有这伤……”
他似乎察觉到了相柳魂源受损的严重程度,以及那伤势中残留的、属于更高层级力量的侵蚀痕迹。
相柳冷冷地看着他,虽虚弱,气势却不减:“……与你何干?”
防风邶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复杂难辨的意味:“……确实与我无关……反正快死的是你,又不是我……”
话虽如此,他却没再离开,反而又渡了一股温和许多的妖力过去,助相柳稳定伤势,嘴里还不耐烦地抱怨:“……真是欠了你们的……”
这时,一直安静待在母亲怀里的姐姐,忽然小声开口,怯生生地指着防风邶:“……冰哥哥……和这个凶哥哥……味道……好像……”
弟弟也迷迷糊糊地点头附和:“……凉凉的……一样……”
孩子们纯净的感知,直接道破了两人之间那难以言喻的同源气息。
防风邶身体微微一僵。
小夭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愈发清晰。
防风邶……相柳……同样冰系妖力,同样与星辰之力有关,容貌声音如此相似……世上哪有如此巧合?
她猛地想起之前翻阅过的、关于防风氏的一些古老记载。
防风氏乃北方大妖,血脉强横,却因其力量属性特殊,子嗣艰难且易夭折。
据说族中曾有秘法,可将过于强大的妖魂或力量分而化之,或封存,或转嫁,以求存续……
难道……
防风邶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嗤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不易察觉的晦暗:“……别瞎猜了……没那么复杂……”
“……不过是一个失败的……被舍弃的……试验品罢了……”
他晃了晃酒坛,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脖颈滑下,带着一种落拓的颓唐。
“……倒是你们……”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看向小夭,“……能引动‘生’之祖灵残念护体……甚至身上还带着……那老家伙的‘辰’核碎片……”
他说的“老家伙”,显然是指那琥珀中的囚徒。
“……你们到底什么来头?那老家伙……居然还没死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小夭心中警惕,正斟酌如何回答,山洞外,远处天际,忽然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穿透力极强的——
钟鸣?
并非之前回音海墟那催命的钟声,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悠远、带着某种召集意味的钟声。
防风邶脸色猛地一变,瞬间收起了所有慵懒和戏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惊惶?
他猛地站起身,侧耳倾听,那钟声似乎只有他能清晰捕捉。
“……该死……这么快……”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语气急促起来。
他快步走到山洞深处一面石壁前,手指如飞般在上面几个特定位置连点数下。
石壁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狭窄通道。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从中涌出。
“……没时间废话了!”防风邶转身,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急迫,“……不想真死在这儿……就立刻从这条路走!”
“……一直向下……别回头!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别管!”
“……这条暗道能通到山外一条废弃的河道……能不能活……看你们自己造化!”
“……那你呢?”小夭下意识问道。他的状态明显不对。
防风邶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冰蓝色的眼底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似决绝,似不甘,又似一丝解脱。
“……我?”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石床上的相柳,目光极其复杂,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挥了挥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催促。
“……总得有人……去应付一下……那些‘敲钟’的疯狗……”
“……快滚!”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几人,猛地将石壁合上,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出了山洞,身影迅速消失在废墟阴影之中。
山洞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那幽幽磷光通道,和面面相觑、满心惊疑的几人。
相柳挣扎着坐起,冰蓝瞳孔望着防风邶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眼底深处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那同源的力量,那未尽的话语,那突如其来的惊惶……
防风邶的身上,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与相柳,又究竟是何种关系?
而洞外那神秘的钟声,又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