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的阴影像一条巨蟒,将凌峰的影子吞得只剩一双沾满血泥的靴子。他跪在通风管道的出口,听着身后王坤的笑声顺着石壁爬过来,像无数只毒蜘蛛钻进耳朵。
“凌警官,别躲了!”王坤的声音裹着消毒水的气味,“你以为抓了我就能救那些孩子?告诉你,我上面有人!三个月后我就能出去,到时候……”
话音未落,凌峰突然转身,猎枪的枪口正对着王坤的眉心。管道口漏进的月光,在他眼底淬成一片寒铁:“你出不去了。”
王坤的笑容僵在脸上,墨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只浑浊的眼睛——那只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轻蔑。他身后的六个打手同时举起砍刀,刀刃在黑暗中闪着磷火般的光。
“就凭你?”王坤突然狂笑,“当年你爹也是这么跟我说话的!他说要‘用法律制裁我’,结果呢?还不是被我让人打断了腿,死在医院的烂床上!”
凌峰的指骨突然攥得发白。他想起七岁那年,父亲躺在病床上,腿上缠着渗血的纱布,却还抓着他的手说:“小峰,记住,警察的枪是用来保护人,不是杀人的。”可现在,父亲的话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冒烟。
“我爹说的对。”凌峰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从地底冒出来的,“但他没说,如果法律成了你们的保护伞……该怎么办。”
枪声在矿洞里炸开,震落洞顶的碎石。最前面的打手眉心多了个血洞,身体像麻袋一样栽倒,砍刀“哐当”落地。剩下的人愣住的瞬间,凌峰已经扑了过去,猎枪当铁棍使,砸碎了第二个人的膝盖骨。
“啊——!”惨叫声在洞里回荡,像被掐住脖子的野兽。凌峰的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他从打手腰间夺过砍刀,反手抹开第三个人的喉咙,血溅了他满脸。他甚至没看那人的脸,目光始终钉在王坤身上——那个害死父亲、挖掉小宇眼睛、把苗苗砸死在井里的畜生。
王坤突然从怀里掏出枪,对准凌峰的胸口:“你以为我没准备?!”
凌峰没有躲。他迎着枪口冲过去,砍刀劈向王坤的手腕。子弹擦着他的肋骨飞过,带起一串血珠,而他的刀已经砍断了王坤的手筋。
“啊——我的手!”王坤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墨镜摔碎了,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看着凌峰一步步走近,突然像条狗一样爬过来,抓住他的裤脚:“凌峰!我错了!我给你钱!我把所有买家都供出来!求你……别杀我!”
凌峰的刀停在他头顶。他想起苏晴抱着小宇时,孩子假眼里的玻璃反光;想起苗苗母亲跪在法院门口,指甲抠进水泥地的血痕;想起父亲临终前,望着天花板说“我对不起那些孩子”时的眼泪。
“太晚了。”凌峰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砍刀落下的瞬间,王坤突然从怀里掏出张照片——是凌峰父亲的遗照,照片上被用红笔打了个叉。“你爹就是个废物!他保护不了任何人!你也一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凌峰胸腔里的洪水。他没有用刀,而是扑上去,用拳头砸烂了王坤的脸。一拳、两拳、三拳……直到王坤的头骨发出碎裂的声音,牙齿混着血沫溅到他脸上。
“我爹是警察!”他嘶吼着,像头受伤的狼,“他抓过两百多个坏人!他保护过三十多个孩子!你这种畜生……根本不配提他的名字!”
当王坤的身体彻底不动时,矿洞里只剩下凌峰粗重的喘息声。他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突然想起父亲的话:“警察的枪是用来保护人……”
可现在,他的手上全是血。
通风管道里传来孩子们的哭声——是小宇和其他被锁在石室的孩子,他们循着枪声找了过来。凌峰猛地回头,看到小宇站在管道口,左眼的纱布渗着血,却死死盯着他手里的刀,盯着地上王坤的尸体,盯着他满脸的血污。
孩子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陌生的冰冷。
凌峰突然扔掉刀,踉跄着后退。他想对小宇说“别怕”,却发现喉咙里像堵了团烂棉絮。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握过卷宗、签过判决书、抱过走失的孩子,现在却沾满了脑浆和血。
“叔叔……”小宇突然开口,声音细得像蛛丝,“你和他们……一样吗?”
凌峰的心脏像是被这句话刺穿了。他想起尼采的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他以为自己是在替天行道,却在复仇的血泊里,活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模样。
洞顶的碎石还在往下掉,砸在王坤的尸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凌峰突然捂住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那是他第一次,在杀人之后,流下眼泪。
而矿洞深处,那口埋葬了六个孩子的井,正泛着幽幽的光,像一只凝视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