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哒哒——!”
“勇气”号的近防炮发出刺耳的嘶鸣,灼热的弹壳叮叮当当地滚落在甲板上。
密集的火线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扑向海面。那些本就死去的鲨鱼,在狂暴的弹雨中被再度肢解,血肉与骨骼炸开,在空中混合成一场猩红的雾,又纷纷扬扬地落回海里。
舰桥里,拉赫曼上校与他的部下们注视着这幅野蛮的画面,许多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快感。
仿佛用这种方式,就能将刚才渗入骨髓的恐惧与屈辱一并粉碎,宣泄出去。
然而,这种孩童般的泄愤,在深海中的林渊看来,只剩下滑稽。
“浪费。”
一个念头在林渊的意识中浮现,带着不悦。
他本想再多戏耍他们片刻。
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是时候,给这些无知的家伙,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了。
【海洋领域】的功率被悄然提升,一缕微弱却裹挟着庞大负面精神信息素的【龙威】,无声地融进了领域之中。
嗡——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探针刺入大脑,“勇气”号上所有人的意识在同一时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一股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自己骨头缝里钻出来的阴寒,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怎么……回事?好冷……”
一名操纵着近防炮的士兵茫然地打了个哆嗦,他感觉舰桥里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冰水。
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扭曲了。
他看见,那些被他们轰得稀烂的鲨鱼尸块,那些翻滚在血沫中的残肢断臂,竟然……动了。
它们在猩红的海面上,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开始重新聚合。
“勇气”号近防炮的嘶鸣,戛然而止。
操作炮台的士兵呆呆地看着海面上那难以理解的一幕,手从操作杆上无力地滑落。他的瞳孔因无法处理眼前的讯息而缩成一个黑点,嘴巴大张着,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
不只是他。舰桥、甲板,所有还清醒的人,都看见了。
在那片由鲨鱼残骸和血水构成的浮动坟场上,被炮火撕碎的尸块,正以一种彻底违背常理的方式蠕动、汇聚。
一只翻着白眼的鲨鱼头颅,被一根血淋淋的脊椎骨顶了起来,两截断裂的鱼鳍像是畸形的肉翅,胡乱地粘在它的两侧。更多的碎肉、内脏、骨头,如同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争先恐后地朝着这个扭曲的“核心”涌去,堆砌,黏合。
一个由死亡与血腥拼接而成的,无法用任何已知生物学名词去定义的物体,正在海面上缓缓成形。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一个疯子最混乱的噩梦被泼洒进了现实。
无数只属于不同种类的鱼眼,从那团蠕动的血肉中睁开,用同一种空洞、死寂的目光,注视着“勇气”号上的每一个生命。
“啊——!!!”
一名年轻的海军军官第一个精神防线崩溃了。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凄厉尖叫,扔掉望远镜,手脚并用地朝着船舱深处爬去,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魔鬼!是魔鬼!地狱的门开了!”
这声尖叫成了信号。
船上所有人心中那根早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应声断裂。
“救命!救命啊!”
“别看!别去看它!眼睛会烂掉的!”
“妈妈……我想回家……”
恐慌的瘟疫,瞬间吞没了整艘船。士兵扔掉武器,军官忘记职责,他们像一群被关进铁笼里的老鼠,在狭窄的船舱里四处乱撞,哭喊,尖叫,只求能离那片地狱般的海面,远一点,再远一点。
舰桥里,拉赫曼上校瘫倒在地。
他死死捂住眼睛,但那副由尸山血海构成的恐怖画面,却已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他引以为傲的意志,那颗在战火中淬炼出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种远超战争的、来自神话的恐惧,彻底击碎了。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什么商业公司,也不是什么未知的生物。
而是一个真正的,能够掌控死亡,玩弄灵魂的……邪神。
浅湾一号,林渊通过分身的视角,平静地欣赏着这一切。
“这才像话。”
他心里想着。
那当然不是死尸复活。那只是他,通过【海洋领域】与【龙威】的精神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场群体性、定向的幻觉盛宴。他将船员们心中最原始的恐惧挖掘出来,与海面上血腥的素材相结合,炮制了一场永生难忘的恐怖演出。
精神上的烙印,远比肉体上的摧毁,要深刻得多。
他要让“勇气”号这个名字,成为一个笑话。
要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成为一个会走路的,替“深渊”传播恐惧的活广告。
“差不多了,再下去,真把人吓疯了,反而不美。”
林渊觉得火候已到。
他需要一个足够震撼,也足够有“仪式感”的收尾。一个能让尼亚国那位“客户”,看得明明白白,心甘情愿掏钱的,最终警告。
他的意识,在【海洋领域】那半径三公里的范围内飞速扫过。
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道具”。
在距离“勇气”号两公里外,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深处,一头年迈的座头鲸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生命的气息已如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它太老了,老到连浮上水面呼吸的力气都已耗尽。它在等待,等待着生命的终结,等待着自己的躯体缓缓沉入万米深渊,化为一场名为“鲸落”的,最后的温柔。
“抱歉了,老伙计。”
林渊的意识中,闪过一丝歉意。
“借你的落幕,一用。”
他的意念一动。
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包裹了那头老座头鲸。林渊没有杀死它,只是,轻轻地,熄灭了它那最后微弱的生命余火。
然后,他调动无形的水流,托举着这具体长超过十五米,重达数十吨的庞大尸体,以一种庄严而无声的方式,缓缓地,朝着海面上那座已经陷入混乱的钢铁囚笼,升去。
“勇气”号上,哭喊与尖叫仍在持续。
突然。
“哗啦——!!!”
一声无比巨大的,仿佛山峦出水般的声响,从船体的侧后方传来!
这声音瞬间压倒了一切哭喊与尖叫!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动作,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在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海面上,一个巨大的、山峦般的黑色阴影,正缓缓地,从海水中浮起。
那是一头座头鲸。
一头,已经死去的座头鲸。
它庞大的身躯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像一座黑色的,沉默的岛屿。一股悲壮、苍凉而古老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整片海域。
船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突然出现一头死去的鲸鱼。但他们能感觉到,那股之前让他们陷入疯狂的,邪恶而恐怖的气息,在这头座头鲸出现之后,竟然烟消云散了。
仿佛这头巨兽的死亡,平息了神明的怒火。
拉赫曼上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踉踉跄跄地扑到舷窗边,呆呆地看着那头如同安睡般的庞然大物。
就在这时。
那头座头鲸的尸体,缓缓地,转动了一个角度。
它那只唯一还暴露在水面之上的,巨大的、已经失去所有神采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对准了舰桥的位置。
对准了,拉赫曼上校。
那眼神空洞,死寂。
可拉赫曼上校,却在那一片空洞之中,接收到了神明最后,也是最清晰的警告。
——再敢踏入此地,你,就是下一头,搁浅的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