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这边,自打风向彻底改了以后,众人就觉得越发充满了干劲儿。
而在清河的李二梅一家子,居然也从那场运动中,全身而退了。要不然说,马德钧留下的种,果然是最像他的。
早在风头有变的时候,在军区干休所给老干部们送送报纸,递递信件的李立成,就从他们嘴里得到了隐晦的消息。当时,李立成就觉得,孙主任要完蛋。他妈跟了孙主任这么些年,一旦孙主任完蛋,全医院家属院的人都能作证,说他家跟孙主任是一伙的,那么,他家也一样要跟着孙主任完蛋。
李立成思来想去,还是找准机会,上领导那里请了半天事假,骑上车子回家属院找他妈去了。
到家的时候,他姐李敬芳也在家呢。正坐在板凳上抹眼泪儿呢。
李立成先和李二梅打了个招呼,就问道李敬芳怎么了。
李二梅撇着嘴,翻着白眼说:“你姐姐看上个医院的司机,非要和人家好了。我不让。”
李敬芳本来已经哭过一场了,现在正在小声抽泣着,哪知李二梅又这么大咧咧地戳了自己的心窝子,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边哭,还边委屈的说道:“我……我本来……就……笨……也……不……好看。好不……容易……有……个……不……嫌弃……的,为……啥……不行。”
李立成听他姐哭的心烦,嚷嚷了一句:“行了姐!别哭了!你到底是要哭还是要说话?!”
自打那年,李立成带着李二梅趁着运动,偷了好东西出来。李二梅就极度信任依赖李立成。而李二梅对小儿子的态度,也让李敬芳从那时起,就有些怕这个主意很大的二弟。
此时被李立成吼了,李敬芳就吓得收住了眼泪,把哭声憋了回去。只是收的急,她又开始打起了嗝。
李二梅则是在边上继续骂道:“知道自己蠢,别人说还不愿意听。一个医院的司机能有啥前途?又不是领导跟前的!”
“哎呀,姐你先坐的。你的事完了再说。我找妈有事!妈!你先过来!”说着,李立成就转身出了屋子。
来到屋外,李立成直接拽上李二梅下了楼,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母子俩说起了悄悄话。
“妈,我听干休所的那些老干部说,运动可能马上就要结束了。”
李二梅不以为意地回了一句:“结束就结束呗。咱家和运动也没啥关系啊。”
李立成啧了一声,捂了嘴,在他妈耳朵边上,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人家说了,那些割尾会里的人,怕是要被清算的。”
李二梅依然不以为意地回道:“和咱们有啥关系?咱家又没人在割尾会里。”
李立成这下子恼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压低了嗓音说:“妈!你以为人家清算孙主任的时候,不会带出你来?!”
听到这里,李二梅才意识到,自己家里和这场运动到底有着怎样的紧密联系。一下子,她就慌了神,嚷了起来:“哎呀呀!立成!那可咋办呀?!”
李立成赶紧上前捂住李二梅的嘴,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这才狠狠地开口道:“你能不能小心点?!都啥时候了?喊啥喊?你怕别人听不见啊?!”
被吼了的李二梅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儿地打着颤,死死抓着小儿子的胳膊,追问道:“立成啊,那可咋办啊?我要是咬死了不认,能不能行啊?”
李立成胳膊吃痛,一把甩开他妈的手,然后强迫着他妈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妈,咬死不认肯定不行了,整个人民医院,就没人不知道咱家和孙主任的关系。我回来的时候倒是琢磨了一路,你想想看能不能行的。”
“那你快说呀。”李二梅急得不行,这都火烧屁股了,这娃娃就不能先说重点了。
“要清算,肯定就需要证据。他姓孙的这些年做过的事,总有一些你知道,不是那么清白的吧?”
李立成开了头,李二梅顿时也想到了,自己手里捏着的,关于孙主任的一些把柄。于是,也逐渐平静了下来。用眼神示意小儿子继续讲。
于是,李立成接着说道:“既然是要清算,就说明他是干了坏事的一方。妈你仔细想想看,姓孙的干没干过啥特别坏的事儿?”
听着李立成的话,李二梅用右手扶着左手腕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转着转着,她就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道:“孙主任之前不是举报过他前老丈人么?就是以前的副院长。那次不是他带上人直接去抄的家?”
“咋?他把当时抄出来的财物全都私吞了?”李立成听着眼睛就亮了。这个好啊,这是绝对的罪证啊。
“没有。他那次把抄出来的东西全给跟他一起去的人都分了。”
“那你说这个干啥?他这也没犯啥大罪啊。”李立成失望了。
李二梅却笑了起来,说道:“他为啥要把东西全分了?就是因为他犯了大事,用东西堵人的嘴了!”
李立成一下子又来了兴致,摇了他妈一下,说道:“哎呀,我的妈!快说呀。到底是啥事?”
“当时本来副院长喊着自己愿意认罪,接受批斗的。可是孙主任自己不乐意了。他以前就老觉得,他前头那个老婆长得丑,脾气还差,副院长有事没事就敲打他,不让他和他那个老婆吵架。”
“那会,副院长一家子都落到他手里了,他就觉得,得把那些年在老丈人那受过的气都撒出去。”
“当年抄家的人,手里肯定要拿东西的。孙主任正好拿了根棍子。就想着揍他老丈人一顿,解解气。结果失了手,一下子给他老丈人开了瓢了。当场人就过去了。”
“那会抄家批斗的时候,死的人再多了去了。不过副院长吧,你要是说,那可是死在他孙主任手里的。当时,他就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叫上人一起,把他老丈母娘和小姨子也一起打死了。抄完家,又直接把东西分给在场的人,让他们不要乱说话去。”
“后头,不是就传出来么,副院长一家人受不了被举报抄家,自杀了么。”
李立成听到这里,眼睛都透了光,急匆匆地问道:“那后头,他和他老婆划清界限,离婚,闹得他老婆上了吊,也是因为这个?”
“废话。他把人家一家人都弄死了,还留着他老婆干啥?他自己不心虚?”李二梅啐了一句。
这下,李立成完全不慌了。好家伙,这么大的把柄呢。怪不得他妈这些年能把姓孙的捏得死死的。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妈,你确定这事是真的?”
“确定。有一次,孙主任和他一个手下一起喝酒,两个人喝多了,就说起来运动刚开始那会他们干过的事儿,把这个说出来了。”
“后来你妈我对他旁敲侧击的,吓得他以为我当时在那里,看见他干的好事儿了。跟我坦白了不少别的,求着我别到处乱说去。”
“那会咱家不是还得巴着他么。你妈就哄着他,说我肯定不往外头说去。再加上,他那会还舍不得我了。这不是才给你们三个都找下好去处了?”
李立成听得真是一脸的喜色,给他妈竖了个大拇指,说道:“还是我妈厉害。”
“妈,既然咱们有这个证据,后头就不怕了。反正你这两年跟他也离得远了。到时候听着点消息,一开始清算,你就直接给他举报了。你就说,当年就是忍辱负重,为了这些证据,才跟了他的。”
李二梅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我能不知道 该咋说?行了。这下就不着急了。我先问问你的,咱俩的那些金条你藏好了哇?”
“哎呀,妈,我你还不放心?我现在可是在军区干休所上班的。金条藏到哪,能有藏到我那安全的?”
前段日子,李立成因为要去军区干休所上班,拿着部队更安全的借口,把那一盒子金条都带走了。李二梅虽然不太乐意,但是想想,现在就她和女儿两个人在家里住,小儿子拿去军区藏着,也是比家里更安全,也就由他去了。反正,那金条以后也少不了她的。
“你可看好了啊。”
“知道了妈。我姐那你是啥打算了?她今年都二十了。还不赶紧让嫁了?”
“肯定要嫁么。可是也不能那么随便哇?一个烂司机,现在嫁了,以后碰上点啥事还要回来找我找你帮忙咋办呀?”
“那咋?劝着点,让她再等等的?”
“我就这个意思么。结果才说了没几句,就哭哭唧唧上了。立成,你有时间也说说你姐去。她脑子没你的活,转不过弯儿来。”
“哦。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