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杨清岚在古桥县第一小学一战成名,甚至连高年级的学生们,提到她都心有余悸。她还没上学的时候,就跑来替她哥哥出过头,现在上了学,用来打架的工具光是听见都牙碜。
一时间,竟是整个学校都风平浪静的,在没听说过什么谁欺负人,或者谁被欺负了的事情。
只是,那挨过打的家里,并不是每一家都服气。有那不服气的,逢人就骂几句杨清岚。时日久了,竟是整个古桥县城里,都在传,一小学有个女生,打起架来比男人还狠,还恶毒。
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然而,前提是,被说的人自己十分在意这些。
杨清岚不是。她根本就不在意别人是怎么说她的,甚至于她都不屑于去辩解。
王瑞芝和杨绍云在听到城里的闲话传的风风雨雨的时候,的确是感到了一丝担忧。俩人借着吃完饭休息的时间,正儿八经的坐在桌子旁,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听说城里的人是咋说你的了?”
杨承沣在边上都有些揪心了。学校里更是早就传遍了,骂杨清岚没女孩儿样样,打架比男人还狠。虽然在学校里面,他可以帮着妹妹辩解一些,可是学校外面,他是半点忙都帮不上的。
被三个人盯着,杨清岚半点没觉得不自在,也只是很随意的答道:“听说过了。王保林还因为这,和人吵了几架。”
王瑞芝看着杨清岚浑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孩儿真的就半点点也不在乎这些?她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你不觉见叫人那样说不好?把咱自己的名声都臭了?”
“你觉见我有错了?”杨清岚反问她妈道。
王瑞芝立刻摇了摇头,澄清道:“你是替人出头了,虽然方法有些过激,但是肯定是好心。”
“那我爸爸觉见我有错?”杨清岚又认真的看着杨绍云问道。
杨绍云摇着头,担心地说道:“没错是没错,可是终归咱是女……”
“你两个都不觉见我有错,连范校长也已经罚过我了,后头也再没有提过这回事,我因为甚要管别余人咋说的了?他们说他们的,和我有甚的关系了?”杨清岚打断了她爸的话。
她知道,她爸就是想说,姑娘家该有点姑娘家的样样。可是,姑娘家就必须得是那些人嘴里说的那样吗?她就是个姑娘,为啥姑娘家,就不能是她这样的?
王瑞芝还是有些担心,接着问道:“你真的不在乎?”
“我因为甚要在乎?我每天上学,写作业,还要练字,打乒乓球。哪有时间管别余人说甚了?”杨清岚摆了摆手,站起身端着空碗往外走,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了。
剩下的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最终,都摇了摇头,也不想了。
就像杨清岚说的那样,她每天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时间考虑别的。
上学、放学、练钢笔字、练习乒乓球。偶尔想要放松了,就去找同学们踢踢毽子,跳跳皮筋儿。渐渐的,县城里面说一小学女霸王的声音,消失了。
另一边,赵启明没有跟着他爸和他姐姐再去县城里。
文化馆开会那天,杨绍云直接带着赵长生和赵承瑛去了。果然,在一众开会的剧团负责人里,找到了上过他家门的那位边干事。
后头,赵长生和田秀芝就签了那纸学员合约。边干事很高兴,因为赵承瑛的的确确是个好苗子,他甚至还向赵长生两口子保证,三年时间,赵承瑛就绝对可以试着登台了。
田秀芝给赵承瑛准备了一床洗得干干净净的旧被褥。背上行李,提溜着脸盆,赵承瑛高高兴兴地跟着边干事走了。
赵启明那天拉着妹妹赵婉瑛的手,跟着赵承瑛走了许久,眼瞅着,都要看不见他们村了。
赵承瑛无奈地转过头,对着弟弟妹妹说道:“快回得哇。等等咱爸咱妈寻不见你两个,着急了。”
“姐姐,你放假时候,一定回来啊。”没有办法留住姐姐的赵启明,只能退而求其次,求着姐姐要多回家。
“知道了。你快带上二妞回的哇。我有假期肯定回家了。”说完,赵承瑛就狠狠心,扭头跟着边干事继续向前走去,再不看弟妹一眼了。
一边走,赵承瑛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可是,除了爱唱戏,赵承瑛的心底,还有不一样的想法:城里一小学的范校长说过,弟弟脑子好,以后肯定能读出书来。要供启明读高中,上大学,家里只靠爸妈下地受苦,肯定攒不下钱。她好好学上几年,早些在剧团里转成正式的,能领上工资了,就能给家里寄上几个,家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拉着妹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赵启明,看着赵承瑛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头难受得紧。可是只有四岁的他,却说不来,自己为啥难受。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春去秋来的,赵启明也上了一年级了。村里的小学只有四个年级。真的能读出来的,五年级以后,就得上县城里继续了。
果然和范校长说的一样,赵启明十分适合读书。一年级的知识,对于他来说,过于简单了些。于是每天乖乖听完课,认认真真做完作业,他就拿着小木棍子,在院子里的黄土上,练着大字。
感觉练得差不多了,才郑重其事地,把毛笔和宣纸拿出来,一笔一划,稳稳当当的写在纸上,等着范校长有空闲回村的时候检查。
第二年的晚春起,全国的学校开始陆陆续续的停课了。
县里和村里的小学,开始完全学习背诵起了语录,上起了政治课。
听说,京里和清河那边的大学,早就都停课了。学生们都带着介绍信,坐着火车奔赴全国各地。
接着,就是各地的高中、初中,也都接连停了课。县里的高音喇叭整天不停地响着,一队一队戴着红袖箍的学生们,意气风发的走在街上。学生们能走的,都走了。
杨承沣彼时已经上了初中,停课串联开始的时候,王瑞芝叫杨承沣歇在了家里,哪也不许去。就连杨绍云的三轮拉活,王瑞芝也不叫去了。经历过无数风雨的一家人,此时此刻,无不担心,头上的那顶帽子,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大缸,不知道甚的时候,就会砸在一家人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