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芝带着孩子和王长顺,王魏氏一起回的古桥。
四口人站在清河市的火车站站台上,同样都是感慨万千。这些年,在古桥和清河之间来来回回的。这一趟再回去,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已经三岁的杨承沣,之前在厂里托儿所的时候,被保育阿姨说过几次,说等他三岁,就能去幼儿园了,幼儿园里有更多的玩具和小朋友。被他妈牵着手,杨承沣仰着小脑袋问道:“妈,啥时候回来?我还去幼儿园。”
王瑞芝的手紧了一紧,低下头,对着儿子说:“咱们回古桥上幼儿园的。”
“可是肉小儿和我说,要和我在厂幼儿园一起玩儿呢。”
“嗯,肉小儿家还住厂里,咱们家,要搬回古桥县去了。”
“那咱们啥时候回来?”
“妈也不知道……”
听着一大一小的对话,王魏氏不禁红了眼眶。这事,咱就让瑞芝给摊上了。上次听当家的说,满娃意思是瑞芝可以和绍云划清界限,带着儿子再嫁。打心底里头,王魏氏其实也是愿意的。
没有一个当妈的,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跟着女婿受这种罪,更不要说,女儿还有个孩儿。
可是,王长顺说的也在理。他们家不是那样的人家。真要是那样做了,瑞芝怕是一辈子都心里有疙瘩了。
叹了口气,王魏氏走上前去,牵住了杨承沣的另一只小手,说道:“承沣俺娃,乖,回了古桥以后,姥姥姥爷就在村里,你想玩,就上村里来玩来。村里玩的,比厂里可多多了。”
“那姥姥,村里都有啥能玩的?”杨承沣好奇的问道。
“夏天叫你姥爷带上你去逮蚂蚱蚱,去水塘子里摸鱼,秋天带你去打枣,冬天水塘子上了冻,叫你姥爷带上你去溜冰的。”
“这么多能玩的呢?”
“嗯,比这还多了。村里孩儿们也多,到时候你能跟上哥哥姐姐们到处跑的耍的。”
“那姥姥,咱们快点回村吧。”杨承沣说着,就拽着他妈和他姥姥,一路开始小跑了起来。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的天真。
王瑞芝被儿子突然的用力,拽了一个趔趄,撞到了边上的人。她还没来得及道歉,被撞的人就已经开始嘴上不依不饶了。
那人说话快,又是别的地方的口音,王瑞芝根本听不明白。只是,看着那年轻小媳妇子,嘴巴开开合合的,甚至连唾沫星子都四溅了,王瑞芝就知道,这人没说啥好话。
那小媳妇眼看着王瑞芝一脸茫然的样子,心道这人怕是没听懂自己在骂她啥,就撸了袖子打算上手了。得亏她边上的男人拦住了,又一脸不好意思的,用蹩脚的普通话和王瑞芝说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这人从小就嘴上没把门的。”
王瑞芝并不在意,毕竟是她先不小心撞了人的,只是摆摆手,说:“不好意思了啊,刚刚是我先不小心撞了人的。你老婆不高兴也应该。”
听到这话的男人,长舒一口气。然而他没想到,刚刚被他拦下的婆娘,又要伸手打人。这下,他气狠了,给婆娘背上拍了一巴掌,那小媳妇这才消停下来。
双方各自分开。
这边的王长顺一把从地上抄起杨承沣,刮着他的小鼻子说:“看,叫你跑,你妈撞了人叫人家卷了。”
“姥爷,刚刚那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我咋听不懂?”
“听的应该是双岳岭那头起的。都说双岳岭家腻道,我看也不咋地。”王长顺摇了摇头。
“那哪儿的人都有好有坏了,哪能就都一样了。一样米还百样人了。”王魏氏在边上嗔道。
“对,你姥姥说得对,不能一概而论。”王长顺笑眯眯地冲着杨承沣说道。
“爹,快些些,赶上两步,咱的火车人多,怕挤不上的了。”王瑞芝此时看到前面车厢门处已经围成一团了,有些着急地道。
车站站台上面,撞人的小插曲,就像是一阵风一样,不一会,就被王家四口人忘得干干净净了。
而那被撞的小媳妇,此时嘴上还在不干不净的,一边跟着他男人往前走,一边教训她男人道:“我从小当的你的童养媳,去年刚十五,就嫁了你了。这么多年,有啥事你都没帮过我。李庆保你个孬货,要不是爹妈养了我这么大,我才不嫁给你。”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那孬样儿。平时遇上事,棍子打到你身上都打不出你半个屁来。现在好了,开始在我身上逞能了。你能的不行你咋不打别人去?打你自个儿童养媳算啥?”
那李庆保此时是真的着恼了,自己这小媳妇,每次出门在外,这张嘴巴总要惹点是非出来。往常那是没理还要搅三分,更不要说今天这是被人撞了,更是得理不饶人。
眼看着火车站人来人往的,听到他婆娘叨叨个没完,声音还特别大,路过的都忍不住要瞅一眼。李庆保小声发了句狠:“你要是再叨叨,小心我回家收拾你的。”
这下可坏事了,李庆保直接捅了马蜂窝了。他那小媳妇一听这话,啪的一声就盘着坐在了地上,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声泪俱下的控诉,那声音,竟是比刚才还要高了:
“好你个李庆保!老娘我从四岁上到了你家,就做了你的童养媳!这么多年,我伺候你一家子伺候的周周到到的!你这白眼狼,现在就是看见人家别人家媳妇好看,你就在这跟我发横!人家别人都有儿子了!李庆保!你个老不要脸的,还想给人当后爹去!”
不赶时间的人,在小媳妇坐地上开哭的一瞬间,就已经围了过来,虽然大家听不懂双岳岭的口音,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人们看热闹。
此时的李庆保真的是大冬天汗如雨下。他一边去拉扯地上的婆娘,一边恼羞成怒地骂道:“李二梅你少放屁,从你来了我家,就不知道摆得哪门子的小姐的款儿。爹娘又觉得让你当童养媳对你有愧。家里大事小情从来不叫你动一点。你要不要点脸了?还好意思说自己伺候我们了?”
“我告诉你,老子现在可是嵩原西岭矿务局的正式工。你要是想过就好好过。你要是不想过了,就滚回双岳岭村里去,我自己在清河还能找下!”
听到这里,上一秒还在拍着大腿哭嚎的李二梅,下一秒就撑着地,自己爬了起来,还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就好像刚才她只是不小心跌了一跤而已,对着周围那么多围观群众,她都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好意思。
李庆保见她起来了,松了口气,朝着围观人群挥了挥手,让大家都散了。
此时,如果杨绍云在此地的话,看到李二梅那张红着眼眶,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定会大吃一惊。
那张脸,竟和早已死在海里的,自己的前未婚妻,表姐马婉清,有着七分相似。不,准确地说,那张脸,竟然和他的姨丈马德钧,有着八九分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