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里的高课长,拿起了秘书刚才送来的一摞文件,刚要打开看,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拿起了电话冲着里面说道:“给我接警察局,行政高处长。”
电话接通以后,高课长说道:“你去,把马德钧那个蠢货小老婆,带着她的两个小崽子,全都给我想办法解决掉。不要让我再见到她们。”
挂了电话以后,高课长好像只是处理完一件普通的业务一般,再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是夜,两名中年男人,身着黑衣,开着车,来到了江边。
从车里搬出一大一小两具尸体,只轻轻的一抛,两具尸体就在暴雨后湍急的江流中彻底消失了踪影。
一个黑衣男人看着尸体消失了之后,对着另一个说:“要送那个小的就赶紧。别耽搁时间太久了。千万要小心,双岳岭那头现在是‘红区’,送完人就赶紧回来。局里的事情不好耽搁。”
被叮嘱的那个,回头看了看车里睡得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小声说道:“谢谢老哥了。真的要不是我哥和嫂子实在没办法了,也不能想着找我给搞个童养媳回去。我哥嫂子算运气好了。碰上这个。年纪还这么一点,送回去养几天就变成自己的了。”
后来,那个黑衣男人就带着剩下的那个小女孩回去了双岳岭老家。
把孩子交给自己哥嫂以后,特意叮嘱道:“你们没事就少说话。别让这孩子知道自己身世了。”
他哥嫂连连点头称是。
至此,马德钧唯一活着的私生女,就变成了双岳岭李家村里,一户人家的童养媳。
历经艰险,杨绍云三人终于踏上了古桥县的土地。
邀了范先生一同家去,却被范先生告知,要先回乡,祭扫他兄长范继衡老先生之后,再去杨家拜访。
于是,来到杨家老宅大门口的,就只剩下了杨绍云和韩长贵两人。
近乡情怯的杨绍云,此时站在门口,却不敢敲门了。生怕打开的大门后面,出现的是亲人失望的脸。
然而,没等他继续思虑,那大门竟是从里面打开了。
手里拿着个大红灯笼的门房,看到门外的人就是一愣。紧接着,他不可置信的问道:“长贵?这位是……少爷?是少爷吗?”
杨绍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老张,好久不见了。”
门房听到杨绍云开口,顿时喜不自胜,扭头把手里的红灯笼往院门的角上一搁,就往院子里跑去,边跑还边喊着:“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少爷真的回来了!韩奶娘!你儿长贵也回来了!”
听到门房报信的喊声,家里一群人全都冲了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是惊喜的样子,每个人都在边跑边问:“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在哪里呢?”
等看到已经站在院门里面的二人时,梁绮芬再也忍耐不住,大哭着一把抱住了杨绍云,边哭边拍着杨绍云的脊背,“我儿终于回来了啊!我儿终于回来了啊!”
一旁的韩奶娘也克制不住了,一把拉过韩长贵的手,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儿子,一边看,一边流着泪,说道:“瘦了,瘦了。你和少爷都瘦了。你们这些年可是苦了啊。”
满头白发的杨老爷,则是欣慰的看着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儿子,看着看着,实在也是忍耐不住,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儿子的肩膀,说道:“辛苦了,绍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而杨静仪,看着分别八年的哥哥,是如此的陌生。明明哥哥走的时候,才和娘一般高,怎得现在,哥哥竟是已经和爹一般高了。
在院门口,哭的哭,笑的笑,且是折腾了好一番。终于,杨老爷推着杨绍云和梁绮芬向堂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进屋说,别在外面站着。太太,儿子累着呢。叫他喝口水,缓缓再说。”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到堂屋里,都坐好后,韩奶娘从后厨端了茶水上来。
杨绍云拿起茶杯,吹了吹,浅抿了一口,说道:“还得是家里的水啊。有甜味儿。那高泷的水,真真是又咸又苦的。”
“喝见好喝就多喝,回自家了,想咋地都行。”梁绮芬笑意盈盈地说,“大姐也真是的,也不给我儿喝点好水。”
杨绍云端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他抬眼向父亲看去,只见父亲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于是,他并没有接住母亲的话茬,而是另起了个话题道:“妈,儿子现在也能赚钱了。当了几年的会计了。”
梁绮芬拍着手说道:“就知道我儿聪明的了。作甚也能成。”
浅浅的叙了会旧,梁绮芬的精力就眼见着是不太好了。杨老爷示意韩奶娘扶着梁绮芬回屋先歇下了。又让杨静仪也先回屋休息去了。
待得人都走了以后,杨老爷又让韩长贵也去陪着韩奶娘说说话去。
然后,就带着杨绍云进了书房。
进书房后,杨老爷指了指门边的洗手盆,让杨绍云先洗了手,又掐了四柱香,燃了,挥灭了火焰,只留着顶上一星暗火,带着细细的白烟,直冲屋顶。
杨绍云有些不解地接过香,看向父亲。
杨老爷指着祖宗牌位边上,那个硬纸壳子糊成的牌位,说了句:“去给婉仪上柱香吧。”
听到这话,再看到那纸壳子牌位上白底黑字大大地写着“杨婉仪”时,杨绍云的瞳孔猛地放大了,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父亲,却只看到父亲轻轻点了点头。
忍着悲痛,上好香。杨绍云迫不及待地问道:“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小妹是怎么没的?”
杨老爷摇了摇头,说:“那年日本人刚打过来,来家里逼着我去给他们的伪政府办事,第一次我没从,那鬼子的手下,就当着我们全家的面奸杀了桂花。那天,婉仪的魂儿就被吓掉了。后来我把你娘和妹妹们送去了村子里,我留下给伪政府干活。鬼子进村的时候,婉仪吓得投了井……”
“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在那边寄人篱下,本就不易,徒增悲痛罢了。”
杨绍云红着眼眶,盯着小妹的牌位半晌不语。
许久,杨老爷开了口,问道:“你那表姐打算什么时候完婚,你姨母没说吗?”
杨绍云的情绪从失去小妹的悲痛中拔了出来,看着杨老爷,眼眶依然泛着红,但是眼里的情绪,却变得复杂,甚至连杨老爷都读不懂。
“爹,姨母一家全都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杨老爷大吃一惊,急急问道。
“他们坐飞机从沧岳去鸿屿,飞机坠毁在海上了,无人生还……”
好半晌,杨老爷都反应不过来,他喃喃道:“什么时候?”
“就在日本投降后的第三天。”
“先别和你母亲说。”
“知道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