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梁绮芬这边。
韩奶娘和梁绮芬两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杨绍云和马婉清订个婚,怎么还被逼无奈了?
一个是生了杨绍云的亲娘,一个是奶大他的奶娘,两个女人心里都清楚的很,杨绍云打小就是个主意很正的孩子。不是他自己同意的话,谁也别想逼他。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把送信之人招呼进窑洞里面,梁绮芬仔仔细细的询问了半晌,却不想,这人真的只是个送信儿的,是杨老爷偷偷找李春生派来的一个自卫队的队员。这人连杨老爷都没见过,哪里又能知道杨绍云是个什么境况。
问了半天啥也没问出来的梁绮芬和韩奶娘,只得放了送信的人去了王掌柜家。
临出门前,又把梁绮芬之前给杨老爷写好的,关于小女儿的信给送信的人装上了。
到了王掌柜家里,送信人并没有进屋,而是在院子里和王掌柜说起了来意,
“王掌柜,俺叫刘大牛,是李队长派来通知你们村一点事情的。”
“通知村子里,跟我说干啥?应该去找老村长啊。”王掌柜颇有些疑惑的看向刘大牛。
刘大牛此时憨笑道:“俺满仓兄弟说了,直接去找老村长怕是老村长不信俺,找王掌柜你说,能信。”
王掌柜看着刘大牛和崔满仓有些相似的憨傻表情,心里已经信了一半儿。只是这时局,又不敢大意,于是接着说道:“我凭啥就能信你?崔满仓跟着李队长当兵走了的事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我为啥要相信你的话?”
在屋里听到“崔满仓”仨字儿的王魏氏,刚要出门一起听听看,就看到小女儿早就奔出了门外,拉住她爹的手,盯着那刘大牛讲话了。于是王魏氏歇了心思,在炕上继续纳她的鞋底子,等着王掌柜和小女儿听完回来再告诉自己。
王瑞芝瞪着刘大牛,等着他继续讲。
刘大牛看王掌柜没有把小姑娘撵走,挠了挠头,接着说道:“王掌柜,满仓兄弟说了,你肯定会说不相信。这时候,就让俺告诉你,满仓兄弟小的时候,有一次拽着你去爬那棵大槐树,结果你不小心从树上屁股着地摔下来了。屁股又正好坐在了一团不知道哪家灰小子扔下的蒺藜狗子上。给你屁股蛋子上扎下洞了。”
听完此话的王瑞芝立马好奇的别着小脑袋探头向他爹屁股上看过去。王掌柜马上拧了下身子,从女儿视线里把自己的屁股挪开。然后顺势把女儿推回屋里去了。
里间的王魏氏早就笑出了声,那刘大牛的嗓门够大的,再大点声儿,隔壁院子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王掌柜有点羞恼的瞪了刘大牛一眼,却发现这人和崔满仓真是一个德性的,根本不在意。怪道这俩人才几天时间就能称兄道弟了。
王掌柜清了清嗓子,接着问道:“行了,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了,现在说说你的来意吧。要通知村里啥?”
“李队长说了,除夕那天有一队小鬼子上这边来了。”
“嗯。我们当时有巡逻的,早早发现了,把人都藏了。就是小鬼子们太操蛋,把牲口都祸祸干净了,还……”王掌柜瞅了一眼刘大牛,突然转移了话题:“杨太太没让你给杨老爷捎什么话?”
正听得认真的刘大牛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回道:“给了封信让带回去。”
“哦。反正吧,牲口全祸祸了,人,就没了个小姑娘。你们李队长当时得到消息说鬼子上这边来了?”
刘大牛说:“不是当时得到的消息,是鬼子回去县城总队以后,交差的时候,他们那个鬼子大官儿发现死了个翻译,怒了。那带队来这边的鬼子队长,说是村子里有八路军,把人都转移了,翻译当时被埋伏在村子里的八路军开枪打死了的。不过俺们李队长不相信。李队长说了,你们村子离着鬼子在王兰镇的据点近着呢,八路军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把自己暴露了。”
“那这事和我们村子有啥关系啊?”王掌柜心想,果然是能和崔满仓称兄道弟的人,都是说话没重点的主儿。
“哦哦。李队长说,古桥的鬼子大官儿信了那个鬼子队长的话,然后就出火了,说要拉上鬼子的小钢炮来,把村子炸平。”
“甚了?!”王掌柜听到此处真是一蹦三尺高。这么重要的信息,这个二杆子现在才说,再晚说点,怕是这全村人的坟头草都膝盖高了。
“王掌柜你不要急。叫俺说完……”
“叫你说完甚?!这么大的事不早言语!你给我在这等着!哪也不许去!我去唤村长还有各家话事人过来!”
说完,王掌柜就急匆匆地跑出了院子,向着老村长家里没命地跑去了。
“不是,杨老爷把那个鬼子大官儿劝住了啊,他们先不来呢……这咋还跑了呢?”刘大牛话没讲一半呢,王掌柜早没影儿了。
听到前面说鬼子要带着炮再上村子里来时,屋里炕上纳鞋底子的王魏氏一针就戳进自己肉里了。咬住流血的手指头,王魏氏也有些急。可是王掌柜比她还急的跑走了。
就在王魏氏放下鞋底子,也着急撑着要下炕的时候,她听到了刘大牛最后的那句话。暂时,这心算是放进肚子里了。
慢慢下了炕,从灶上一直热着的锅里,拿了个窝窝头,走到院子里递给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刘大牛,又给他拉了个条凳,让他先坐下,一边吃一边等着人来。
刘大牛接过窝窝头,嘿嘿一笑,说:“谢谢嫂嫂。满仓兄弟叫俺见着你的时候和你说,他好着呢。这段日子都跟着八路军学习呢。他进步可大了。”
王魏氏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大牛兄弟,你说满仓是让你见着俺的时候和俺说这些话的。那今天俺要是没出屋子,你没见着俺呢?”
“那俺肯定就不说了呗。没见着嫂嫂,还说甚说?”刘大牛继续憨笑着。
王魏氏忍住了想要翻白眼儿的冲动,手在刘大牛肩膀上摁了摁,然后说:“大牛兄弟,你先吃着吧。俺进屋去了。有甚事你叫唤啊。”
这时,王瑞芝从门后,一手拉着王瑞霞,一手拉着王瑞林,走到了专心吃窝窝头的刘大牛面前,站好以后,向着自己三人挨个指了一遍,然后冲刘大牛说道:“叔,这是我大姐王瑞霞,我哥哥王瑞林,还有我,王瑞芝。我们满仓叔有没有让你见着我们,和我们说点啥?”
刘大牛咧着大嘴,笑着说:“有呢,有呢。满仓兄弟说了,见着三个娃娃,就说他可想你们了。叫你们乖乖地等着他打完鬼子回来,给你们都买最贵的糖吃!”
“那啥糖最贵啊?”王瑞芝歪着小脑袋问道。
“呃……俺不知道啊。满仓兄弟没和俺说这个啊。”
“那叔,你见过最贵的糖没?”
“叔没吃过糖。叔家里穷得很,没吃过糖。”
“那叔,你打了鬼子以后吃不吃糖?”
“叔要是把鬼子打跑了,肯定和满仓兄弟一起去买糖,他给你们买,俺买了自己尝尝。”
“那叔,你吃不完的糖能不能也给我们呀?我们三个人,满仓叔每次带回来的吃的都不够分。”
“能行,那叔也给你们一起买上。”
在里屋再也听不下去了的王魏氏,拿着一根韩奶娘除夕给的麻花,出来了。轻轻的一巴掌拍在小女儿的脑袋上,把三个孩子都撵出院子玩儿去了。
然后把麻花递给了还在细细嚼着窝窝头的刘大牛,说道:“孩子们耍呢,不用理他们。喏,今日破五了,吃上根麻花。好吃呢,花生油炸的。”
刘大牛把手里没吃完的窝窝头,小心的揣进了兜里,然后双手把麻花接了过来。
一口咬下去,花生油的香气和着麻花的脆生,让刘大牛不禁眯起了眼。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这个麻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