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里的混乱,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开来。警察的介入,律师义正辞严的指控,医院管理层出面严肃交涉,还有不少被惊动的病人和家属投来的异样目光……所有这些,都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却切实存在的网,将陆寒琛牢牢困在中央。
他站在风暴眼里,身形依旧挺拔,面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周骁在他身旁,低声而迅速地汇报着当前极其不利的局势:
“陆总,警方要求我们就今天的冲突事件给出正式解释,否则可能以涉嫌非法拘禁和人身威胁立案。医院方面态度强硬,声称如果我们不立刻离开,将申请禁制令并公开谴责。另外……不知道谁通知了本地几家嗅觉敏锐的媒体,已经有记者赶到楼下……”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耳光,扇在陆寒琛骄傲的脸上。他在这里,在这个法治森严的异国他乡,他引以为傲的权势和财富,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不能用在国内那套雷霆手段去压制警察,无法用资本去堵住悠悠众口,更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带走那个与他血脉相连、却被他母亲以死相护的孩子。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毒液,沿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他精心策划的抢夺,在苏婉婷决绝的以死相逼和随之而来的法律程序面前,彻底溃败。
他缓缓抬起手,止住了周骁的话。不需要再听了。
他的目光,越过挡在身前的警察和医院保安,如同淬了火的利箭,直直射向被顾清风紧紧护在怀里的苏婉婷。
她脸色苍白如纸,脖颈上那道细微的血痕已经凝固,却依旧刺眼。她靠在顾清风胸前,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但看向他的眼神,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胜利感,以及深入骨髓的憎恶。
而顾清风,那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情敌”,此刻正以一种绝对保护者的姿态,拥着属于他的女人和孩子,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坚定。
这一幕,比任何法律条文和舆论压力,都更让陆寒琛感到刺痛和愤怒!
他知道,今天,他带不走任何人。
再僵持下去,只会让局面更加难堪,甚至可能影响到陆氏集团在海外的声誉和布局。
理智,终于在极致的愤怒和挫败中,强行占据了上风。
他死死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虬结,仿佛在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那即将破体而出的狂暴。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肺,带着消毒水和尸败的味道。
然后,他猛地转身。
动作依旧带着他一贯的凌厉果决,但那背影,却莫名透出一股僵硬的、被强行压抑的屈辱和落寞。
“我们走。”
他对周骁和保镖吐出三个字,声音嘶哑低沉,不再看身后一眼,大步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保镖们立刻跟上,周骁则留下处理后续的麻烦。
他的离开,让走廊里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
警察开始疏散人群,医院保安也松了口气。顾清风感觉到怀里的苏婉婷身体彻底软了下来,他紧紧搂住她,低声安抚:“他走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然而,就在陆寒琛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电梯口时,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身,目光最后一次,极其复杂地投向苏婉婷和她怀中的那个襁褓。
那目光里,有未散的戾气,有不甘的执念,有蚀骨的痛楚,但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如海、令人心悸的笃定。
他看着苏婉婷,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骤然安静的走廊,带着一种仿佛来自命运本身的诅咒般的重量:
“苏婉婷……”
他的声音顿了顿,仿佛那个名字带着灼人的温度。
“孩子身上,流着陆家的血。”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的疯狂。
“他一定会回来。”
“我保证。”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迈入打开的电梯。金属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他那令人不安的视线和身影,也仿佛将所有的混乱与危险暂时关在了门外。
走廊里,一片死寂。
苏婉婷抱着孩子的手臂,因为陆寒琛最后那句话,而不受控制地再次收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知道,这绝不是结束。这更像是一场漫长战争的开端,而他最后的宣告,就是战书。
顾清风的脸色也凝重无比。他轻轻拍着苏婉婷的背,语气却异常坚定:“别怕,婉婷。只要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难关过不去。他带不走念念,也伤害不了你。”
在律师的协助下,他们快速配合警方做了简单的笔录,强调了陆寒琛的骚扰和威胁行为。警方记录在案,并提醒他们如有需要可以申请保护令。
手续一办完,顾清风片刻不敢耽搁,立刻护着苏婉婷和孩子,乘坐提前准备好的、经过安全检查的车辆,直奔机场。
一路上,苏婉婷都紧紧抱着沉睡的念念,目光警惕地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异国街景,心绪难平。陆寒琛最后那笃定而疯狂的眼神,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直到坐上顾清风安排的私人飞机,看着舷窗外的云海逐渐取代了地面,感受到飞机平稳地爬升,苏婉婷那颗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落下了一些。
他们暂时安全了,离开了这个充满了惊心动魄回忆的国度。
顾清风坐在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苏婉婷低头,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的睡颜,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着,仿佛也感应到了母亲的不安。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一股为母则刚的勇气油然而生。
无论前路如何,无论陆寒琛还有什么手段,她都会拼尽全力,保护她的孩子。
飞机穿透云层,飞向一个未知的、但至少暂时没有陆寒琛的新环境。
而在地面上,陆寒琛坐在返回国内的专机上,面沉如水。他看着平板上助理发来的、顾氏集团最新出现的几个“恰到好处”的危机报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残忍的弧度。
苏婉婷,你以为逃走了就结束了吗?
你错了。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你和我的儿子,注定属于陆家。
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