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婷,我的孩子,必须叫陆念琛。”
陆寒琛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平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苏婉婷的耳膜,穿透鼓膜,直抵她因恐惧而疯狂颤抖的心脏。
陆念琛……
他连名字都想好了。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所有权的方式。在他眼里,她和孩子,都只是他的所有物,是可以随意命名、随意处置的私产。
巨大的屈辱和更深沉的恐惧,如同汹涌的暗流,瞬间冲垮了苏婉婷因惊惧而僵硬的四肢百骸。她看着陆寒琛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燃烧着偏执火焰的眸子,仿佛看到了未来被囚禁、孩子被夺走的绝望画面。
不!绝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母性本能的决绝勇气,如同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在她濒临崩溃的心底轰然爆发!
就在陆寒琛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在他带来的那些黑衣手下隐隐呈合围之势上前半步的刹那——
“别过来!”
一声凄厉而决绝的嘶喊,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顾清风只觉得身后的人猛地一动,他下意识地想将她护得更紧,却看到苏婉婷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癫狂的敏捷,向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了些许距离。
紧接着,一道冰冷的、细微的金属寒光,在她纤细的指间一闪而过!
顾清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陆寒琛前倾逼近的动作也猛地顿住!
所有人都看清了——苏婉婷右手紧握着一支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金属发簪,那是她为了方便随手绾起长发用的。而此刻,那磨砺得略显尖锐的簪尾,正死死地、毫不犹豫地抵在她自己白皙脆弱的颈动脉上!因为用力,簪尖周围的皮肤已经微微凹陷下去,泛出骇人的白痕,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酿成无法挽回的惨剧。
她的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整个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但那双抬起来直视陆寒琛的眼睛,却像是被冰封的湖面,所有的恐惧、慌乱都被一种近乎虚无的死寂和决然所取代。
“陆寒琛,”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砸在寂静的街道上,“让你的人,退后。”
风,似乎都停止了吹拂。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顾清风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死死盯着苏婉婷的手,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沙哑变形:“婉婷!别做傻事!把簪子放下!”
陆寒琛脸上的那丝伪装的平静终于彻底碎裂。他的瞳孔因震惊和暴怒而收缩成针尖大小,死死盯着那抵在苏婉婷脖颈上的致命威胁。他从未想过,这个在他面前一向逆来顺受、甚至带着怯懦的女人,竟然敢用这种方式反抗他!用她自己的命,和他孩子的命!
“苏婉婷!”他从牙缝里挤出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狂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你把那东西放下!”
“退后!”苏婉婷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簪尾又往前送了一分,脖颈上已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红点,一缕鲜红的血丝缓缓沁出,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我再说最后一遍!让你的人,全部退后!否则——”
她顿了顿,眼神里掠过一丝惨然,却又带着毁灭一切的快意,一字一顿地,宣告了她的最终底线:
“——你得到的,只会是一尸两命!”
“一尸两命”!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陆寒琛的脑海!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强势、所有的志在必得,在这一刻,都被这女人以生命为赌注的疯狂反击,轰击得摇摇欲坠!他可以强行带走她,可以碾碎顾清风,可以搞垮顾氏,但他无法承受“一尸两命”的后果!那不仅仅是失去孩子,更是……彻底失去她!
他赌不起!
看着那缕刺目的鲜红,看着苏婉婷眼中那片毫不掺假的、与死亡接壤的平静,陆寒琛第一次,在一个他视为所有物的女人面前,感到了彻头彻尾的无力感和投鼠忌器的挫败!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眼神中的疯狂和暴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将周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可他偏偏,动弹不得!
“陆总……”周骁在一旁低声请示,声音也带着紧张。
陆寒琛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压制住那想要摧毁一切的冲动。他死死盯着苏婉婷,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从齿缝间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退。”
声音低沉沙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屈辱和暴戾。
周骁立刻对周围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那些如同雕塑般矗立的身影,开始缓慢地、警惕地向后移动,让开了被堵住的道路。
“婉婷,好了,他们退了,把簪子放下,我们走。”顾清风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声音放得极轻极缓,生怕刺激到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图去碰触她。
苏婉婷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在陆寒琛身上,握着发簪的手没有丝毫松动。她维持着那个决绝的姿态,一步步缓缓地向后移动,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
顾清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她不信陆寒琛!她要用自己的命,为他们争取到绝对安全的离开距离!
他不再犹豫,立刻护在她身侧,跟着她一起后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防备着任何可能的突发情况。
陆寒琛就那样站在原地,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看着苏婉婷在顾清风的护卫下,一步步远离他,那抵在她脖颈上的发簪寒光,像是对他权威最极致的嘲讽和蔑视。他看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看着她微微隆起、此刻却因紧张而紧绷的腹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暴怒、不甘、一种近乎失去的恐慌,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她这份决绝所震撼的悸动。
直到退到他们那辆破旧的轿车旁,顾清风快速拉开车门。
“婉婷,上车!”他低声道。
苏婉婷最后看了陆寒琛一眼,那眼神冰冷、陌生,再无半分过往的情意。然后,她才以一种极其迅速的、却又带着小心的动作,收回发簪,猛地弯腰钻进了车内。
顾清风几乎在她进入车内的同一瞬间,重重关上车门,闪电般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
老旧的轿车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轮胎摩擦地面,溅起细微的烟尘,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迅速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直到那破旧的车尾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陆寒琛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立的姿势,一动不动。
“陆总……”周骁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断了周骁的话。
陆寒琛猛地转身,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失控野兽,抡起拳头,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在了旁边那辆黑色越野车副驾驶的车窗上!
特制的防弹玻璃,在他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头下,应声而碎!无数玻璃碎片四溅开来,划过他昂贵的手工西装,甚至在他手背上划出了几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干燥的路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地喘息着,那双猩红的眼睛里,只剩下滔天的怒火、被忤逆的暴戾,以及一种……猎物再次脱逃的、近乎癫狂的执念。
他死死盯着车辆消失的方向,仿佛要将那片虚空都燃烧殆尽。
苏婉婷……
顾清风……
你们跑不了!
绝对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