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婷的公寓里,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念念在顾清风的安抚和医生的镇静药物作用下,终于沉沉睡去,但即便在睡梦中,他那小小的眉头依旧紧蹙着,偶尔会惊悸般地抽搐一下,发出模糊的呓语。
苏婉婷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又红又肿,里面布满了血丝和后怕。几个小时前幼儿园门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同最恐怖的梦魇,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如果不是那批神秘人突然出现……她不敢去想那个后果。
顾清风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轻轻放在她手边,声音沙哑:“婉婷,喝点水。警察那边我已经做了更详细的笔录,他们会全力追查那伙绑匪和幕后主使。”
苏婉婷没有动,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儿子脸上,声音带着一种被碾碎后的虚弱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是谁……清风,到底是谁要这么对念念?他还是个孩子!”
顾清风沉默了片刻,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凝重:“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但那些营救念念的人,身手专业,配合默契,不像普通保镖。而且,他们出现得太及时,像是早有准备。”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名字:“我怀疑,是陆寒琛的人。”
“他?”苏婉婷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荒谬,随即被更深的愤怒和疑惑取代,“他派人保护念念?为什么?在法庭上露出那种笑容之后?这又是他什么新的把戏?苦肉计?还是为了证明哪怕有保护令,他也依然能掌控一切?!”
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尖锐起来。陆寒琛这个名字,连同他的一切行为,都让她感到无比的混乱和不安。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顾清风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试图让她冷静,“但这一次,那些人的目标明确,就是念念。如果不是陆寒琛的人介入,后果不堪设想。从这个角度看,我们……或许该庆幸他安排了人。”
“庆幸?”苏婉婷像是被这个词刺到了,她猛地甩开顾清风的手,泪水再次涌出,“我庆幸什么?庆幸我儿子的生命安全,竟然要依赖那个疯子来保障?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那些疯狂的纠缠和树敌,念念怎么会陷入这种危险?!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他!”
她的指责,残酷却真实。
顾清风无言以对。他理解苏婉婷的愤怒和恐惧。陆寒琛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他的爱和恨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这次的事件,恰恰印证了这一点——他甚至连保护,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阴影般的性质。
“我会加派人手,以后我亲自接送念念。”顾清风最终只能做出这样的承诺,“至于幕后的人,警方在查,我也会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去查。”
苏婉婷无力地闭上眼睛,泪水滑落。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法律的保护令能隔绝陆寒琛的靠近,却隔不开因他而起的狂风暴雨。
与此同时,那座如同黑暗巢穴的写字楼内,气氛却比苏婉婷的公寓更加冰冷、肃杀。
陆寒琛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面向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海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繁华如梦,却照不进他眼底丝毫光亮。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几张放大的、略显模糊的照片。是寸头男人身上摄像头传回的,那几辆无牌黑车的抓拍影像,以及几个仓皇逃窜的黑衣人的侧影和背影。
周骁肃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能感受到从老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冰冷、暴戾,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择人而噬的凶兽。
“张、兆、安。”
陆寒琛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渗骨的寒意。他重复着这个名字,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却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令人胆寒。
“先生,初步判断,这批人使用的车辆、装备,以及行事风格,确实与张兆安圈养的那批‘清道夫’高度吻合。”寸头男人,代号“影”,站在办公桌前,冷静地汇报,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他们擅长制造‘意外’和处理脏活。这次行动失败,他们肯定会蛰伏起来。”
陆寒琛缓缓转过身。
几天不见,他似乎更加消瘦了,脸颊凹陷,使得颧骨更加突出。但他的眼睛,不再是法庭上那种涣散麻木的死寂,而是燃烧着两簇幽暗的、疯狂的火焰。那是一种认清了目标,摒除了一切犹豫和软弱后,纯粹的、毁灭性的决绝。
“蛰伏?”陆寒琛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嗜血的残忍,“他以为,动了我陆寒琛的儿子,还能有蛰伏的机会?”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上面是念念被吓傻时,那双充满恐惧的大眼睛的特写。
他的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上儿子苍白的小脸,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柔,与他周身散发出的暴戾气息形成极其诡异的反差。
但下一秒,他眼中所有的微弱柔光瞬间被狂风暴雨般的杀意所取代!
“他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连根剁碎的觉悟!”
“影。”
“在。”
“第一,我要张兆安和他手下那几条忠狗,从现在开始,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活在恐惧里。”陆寒琛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指令,“他们怎么吓我儿子,就给我百倍、千倍地还回去!具体的‘问候’方式,你和你的人,应该很擅长。”
“明白。”影面无表情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们这支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本就是陆寒琛手中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刀,专门处理那些无法摆在明面上的威胁。
“第二,”陆寒琛的目光转向周骁,“通知下去,半小时后,召开集团紧急董事局会议。所有持股超过3%的董事,必须到场。缺席者,视为自动放弃董事席位。”
周骁心中一凛:“陆总,这个时候召开董事局会议,张董他恐怕会……”
“怕?”陆寒琛打断他,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我不是去跟他商量,我是去……清理门户。”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屏幕瞬间亮起,呈现出陆氏集团复杂的股权结构和近期一系列令人触目惊心的资金异常流动数据。
“第三,”陆寒琛的手指在屏幕上几个被红色标记的名字上划过,最后重重地点在“张兆安”三个字上,“启动‘清道夫’计划。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张兆安及其关联派系,在陆氏内部所有的爪牙,被连根拔起!所有他们侵吞、转移资产的证据,全部给我挖出来,整理成册,一份交给警方,一份……送到他床头!”
“清道夫”计划!周骁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陆寒琛早年为了应对内部巨大危机而秘密制定的终极清洗方案,一旦启动,就意味着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可能伤及自身,也要将目标彻底毁灭!陆总这是要……与张兆安一派,不死不休!
“陆总,‘清道夫’计划牵扯太广,动用资源巨大,而且很多证据……”周骁试图提醒其中的风险和可能造成的连锁反应。
“资源?”陆寒琛猛地回头,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周骁,“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资金、人脉、哪怕是压上我陆寒琛的全部身家!证据不够?那就去创造证据!我要的,是结果!”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决绝:“他敢碰念念,我就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疯、狂!”
这一刻的陆寒琛,不再是那个在法庭上麻木颓败的男人,也不是那个在苏婉婷楼下苦苦守候的可怜虫。他是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是被触犯了最后逆鳞的恶龙,他要将所有威胁到他儿子安全的因素,用最直接、最残酷、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彻底碾碎!
陆氏集团顶楼,董事局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陆氏集团的核心董事们。他们交头接耳,神色各异,疑惑、不安、揣测,弥漫在空气里。
张兆安坐在仅次于主席位的位置上,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考究的定制西装,手指间夹着一支雪茄,看似气定神闲,但微微闪烁的眼神和偶尔下意识敲击桌面的动作,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收到会议通知时,就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陆寒琛最近像条疯狗一样盯着他咬,但直接召开董事局会议,还是在他刚遭遇“挫折”之后,这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陆寒琛走了进来。
他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随意地解开,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紧绷,以及……手背上那狰狞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和血丝,但他的背脊挺得笔直,步伐沉稳有力。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扫描仪,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董事的脸,最后,定格在张兆安身上。
那目光,冰冷,锐利,带着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杀意。
张兆安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强自镇定地扯出一个笑容:“寒琛,这么急着召集大家,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听说你最近身体不适,应该多休息……”
“休息?”陆寒琛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张叔这么关心我,让我很感动。不过,在清理掉集团内部的蛀虫和叛徒之前,我恐怕没时间休息。”
“蛀虫?叛徒?”张兆安脸色微变,干笑两声,“寒琛,这话从何说起?在座的都是为了集团发展兢兢业业的元老……”
“元老?”陆寒琛再次打断,他一步步走向主席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倚老卖老,中饱私囊,勾结外人,损害集团利益,甚至……将黑手伸向无辜孩童的元老吗?!”
最后一句,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如同惊雷炸响在会议室!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死死锁住张兆安,里面的恨意和杀机几乎要溢出来!
“无辜孩童?”有董事低声惊呼。
“这是什么意思?”
张兆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猛地站起来:“陆寒琛!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陆寒琛冷笑一声,走到主席位,却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态俯视着张兆安,“张兆安,需要我把你名下那几个离岸账户的资金流水,一笔一笔念给大家听吗?需要我把你通过白手套,转移集团资产,投资境外失败项目的证据,摆在桌面上吗?需要我把你勾结林薇薇,试图在亲子鉴定上做手脚,失败后又恼羞成怒,派人绑架我儿子的录音,当场播放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磅炸弹,一个接一个地砸下来!每说出一句,张兆安的脸色就白一分,周围董事们的哗然声就大一分!
“你……你胡说八道!证据呢?!”张兆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陆寒琛,色厉内荏地吼道。
“证据?”陆寒琛直起身,对周骁使了个眼色。
周骁立刻上前,将厚厚一叠文件,以及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会议桌中央。
“各位董事,相关的证据,包括资金流水、合同副本、通讯记录,以及部分音频证据,都在这里。大家可以随意查阅。”陆寒琛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但这份平静之下,是更加令人恐惧的力量,“张兆安涉嫌职务侵占、商业欺诈、非法转移资产,以及……策划绑架未遂。相关证据,我已经同时移交公安机关。”
“什么?!”张兆安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陆寒琛,看着周骁,看着桌上那厚厚的“罪证”。他没想到陆寒琛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狠!这么不留余地!
移交公安机关?这意味着陆寒琛根本就没打算在集团内部解决,而是要将他彻底送进监狱!
“陆寒琛!你够狠!”张兆安目眦欲裂,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狰狞地吼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扳倒我?我在陆氏经营这么多年,根深蒂固!你想动我,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根深蒂固?”陆寒琛笑了,那笑容残酷而冰冷,“那我就把你这些烂根,一根一根,全都拔出来!”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伐之气:“我以集团最大股东及董事局主席的名义宣布,即刻起,解除张兆安在陆氏集团及其所有关联企业的一切职务!并启动对其及其关联人员的全面内部审计和法律责任追究!”
“同时,”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那几个平时与张兆安走得最近的董事脸上,“在审计期间,所有与张兆安有过密切业务往来、资金往来的高管和董事,暂时停职,配合调查!”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那几个被目光扫到的董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陆寒琛这是要借着张兆安这件事,进行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清洗!他要将张兆安的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疯子!真是个疯子!为了一个孩子,他竟然不惜动摇集团的根基,掀起如此巨大的腥风血雨!
张兆安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他完了。陆寒琛这个疯子,动了他最不该动的软肋,而付出的代价,将是他的全部。
陆寒琛不再看失魂落魄的张兆安,他转身,面向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
他的背影挺拔,孤绝,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和坚定。
法律禁止他靠近。
那他就在这阴影之下,用他的方式,为她,更为他们的儿子,荡平所有可见的威胁。
这,仅仅只是开始。
而在张兆安位于郊区的豪华别墅外。
夜色深沉,树影婆娑。
几个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
一枚用特殊颜料画着的、扭曲诡异的黑色笑脸图案,被印在了别墅那扇昂贵的雕花大门正中央。
与此同时,张兆安情妇住所的门前,被发现放了一个正在滴答作响的、内部结构却被破坏掉的闹钟。
他最得力的手下,在回家的地下车库,被人从背后套上麻袋,狠狠揍了一顿,打断了两根肋骨,耳边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离孩子远点。”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开始在这些与张兆安关系密切的人中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影和他的手下,正在忠实地执行着陆寒琛的指令——百倍、千倍的“问候”。
这场因念念而起的、由陆寒琛亲手点燃的复仇火焰,正以一种迅猛而残酷的姿态,席卷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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