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小屋的宁静,是被一种温热潮涌的破碎感打破的。
距离预产期还有近两周。一个午后,苏婉婷正靠在窗边的软椅上,翻阅着育婴书籍,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她身上,带来几分虚假的平和。顾清风在书房处理邮件,室内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突然,一阵不受控制的、温热的水流毫无预兆地从她体内涌出,瞬间浸透了薄薄的居家裤和椅垫。
苏婉婷整个人僵住了,手中的书“啪”地一声掉落在脚边。她低头,看着那不断扩散的湿痕,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这不是尿失禁……这种感觉……
“清风……”她声音发颤,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清风!”
顾清风几乎是下一秒就冲出了书房,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身下的水渍,瞳孔骤然紧缩。他一个箭步上前,蹲下身,声音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破水了?”
苏婉婷慌乱地点头,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怎么办……还没到时间……是不是……是不是要生了?”
“别怕!深呼吸,婉婷,深呼吸!”顾清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沉稳,但扶住她肩膀的手却泄露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他迅速做出判断——胎膜早破,必须立刻去医院!
他没有丝毫耽搁,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动作尽可能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用最简练的语言联系夜莺和医院。
“夜莺,目标胎膜早破,启动紧急送医程序,清理通往圣玛利亚医院的所有路径!”
“陈医生,我是顾清风,我太太破水了,我们正在赶来,预计四十分钟后到,请做好一切准备!”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和电话线路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敲击在苏婉婷紧绷的神经上。她被小心地安置在汽车后座,顾清风为她垫高臀部,系好安全带,用薄毯盖住她不断发抖的身体。
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下山路,引擎的轰鸣取代了之前的寂静。苏婉婷靠在椅背上,感受着一波接一波微弱却持续的宫缩开始出现,伴随着羊水时不时的涌出,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紧紧抓着身下的坐垫,指甲几乎要抠进皮革里。
早产……孩子会不会有事?她会不会有事?
顾清风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紧闭双眼、冷汗涔涔的模样,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他猛踩油门,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飞驰,每一次转弯都带着惊险。他必须快,更快!
与此同时,万米高空之上。
陆寒琛的私人飞机正以最高航速穿越云层。机舱内气氛压抑,他靠坐在座椅上,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不时敲击扶手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与不耐。他计算着时间,想象着抵达医院后可能面对的各种情形,以及如何从顾清风手中,将他的女人和孩子夺回。
突然,卫星加密通讯器发出了尖锐的、代表最高紧急等级的蜂鸣声!
陆寒琛猛地睁开眼,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去。他一把抓过通讯器,来自“暗影”小队队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传来:
“陆总!紧急情况!目标于十分钟前突发胎膜早破,顾清风正驾车紧急送往圣玛利亚医院!车辆刚驶入城区主干道!”
早产?!
陆寒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嚯”地站起身,动作之大让整个机舱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情况怎么样?她呢?孩子呢?”他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因恐惧而嘶哑变形。
“根据远程生命体征监测,苏小姐心率过快,存在明显应激反应。顾清风车速极快,正在突破城区限速,预计十五分钟内抵达医院。我们的人已同步启动,确保沿途畅通及医院接应!”
“给我接驾驶舱!”陆寒琛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对一旁的周骁喊道,随即又对着通讯器咆哮,“告诉医院!用一切办法!我要她和孩子绝对平安!如果他们有任何闪失,我让整个医院陪葬!”
疯狂的戾气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焦灼,占据了他全部心神。他对着匆忙赶来的机长,面目近乎狰狞:“最快速度!给我甩掉所有气流!用尽一切办法,把时间压缩到最短!我要在二十分钟内降落!”
飞机引擎发出更巨大的轰鸣,开始不顾一切地加速、俯冲。陆寒琛死死盯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云层,手背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纱布,他却浑然不觉。
他不能接受任何意外!绝不能!
圣玛利亚医院,产科VIp楼层。
顾清风的车几乎是撞开雨棚,急刹在入口处的。训练有素的医护团队和担架床早已严阵以待。顾清风一把抱起脸色煞白、浑身被冷汗浸透的苏婉婷,将她轻而快地转移到担架床上。
“婉婷,别怕,到医院了,医生都在!”他握着她的手,声音急促却极力维持着镇定,跟随担架床一路小跑。
苏婉婷已经无法完整回应,阵痛开始变得密集而强烈,像有无数只手在撕扯她的腹部和下体。她被迅速推入准备好的产房,顾清风想跟进去,却被护士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门外。
“先生,请在外面等候。”
产房的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响,也仿佛将他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顾清风僵立在门口,看着门上那盏骤然亮起的“手术中”红灯,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他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苏婉婷压抑不住的痛呼声,每一次都像鞭子抽打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他可以为她挡开明枪暗箭,可以为她筹划周全,却无法代替她承受此刻分毫的痛苦。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到走廊的长椅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手术同意书上签下自己名字时,那笔尖划破纸张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指尖,带着千斤重量。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顾清风被内心的焦灼和自责反复炙烤时,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如同密集的鼓点,打破了产科楼层压抑的宁静,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狂暴的气场,狠狠撞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顾清风猛地抬起头。
走廊尽头,陆寒琛的身影赫然出现!
他显然是从机场一路狂奔而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敞开着,领带歪斜,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额角甚至带着奔跑后的细汗。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在极地寒冰中淬炼过的利刃,精准地、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戾气,直直射向坐在产房外的顾清风!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爆发出无声的电闪雷鸣。
陆寒琛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带着踏碎一切的毁灭气息。他在顾清风面前站定,目光先是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产房大门,仿佛要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情形,然后,才缓缓移回顾清风身上,声音低沉沙哑,却蕴含着风暴:
“她要是有什么事,顾清风,我要你顾家……灰飞烟灭。”
仿佛是为了回应门外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对峙,产房内,在经过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挣扎后,一声极其响亮、甚至带着些许愤怒意味的婴儿啼哭,如同破开阴霾的阳光,骤然响起,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
“哇啊——哇啊——!”
哭声充满了生命力,不管不顾地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门外的两个男人,身体同时猛地一震!
顾清风瞬间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如释重负。
陆寒琛则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暴怒和戾气被一种近乎呆滞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所取代。他的目光死死黏在产房门上,耳朵捕捉着那一声声啼哭,仿佛那是世间最动听的乐章。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产房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一名护士抱着一个被柔软襁褓包裹着的、小小的婴儿走了出来,她的表情带着职业性的严肃,目光扫过门外两个同样紧张、却气质迥异的出色男人,语气平稳地宣布:
“母子平安。”
这三个字,如同天籁,让顾清风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护士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这刚刚升起的喜悦之上:
“但是,孩子是早产,体重偏轻,需要立刻送进新生儿保温箱进行密切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