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电话那头,顾父的声音嘶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无力,“你看到了吧?陆寒琛……他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之前是地产、是保健品、是现金流……现在,他连我们最后翻盘的希望都要掐灭!”
顾清风的指节收紧,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爸,冷静点。”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顾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崩溃边缘的激动,“董事会那帮老家伙已经开始施压,几个大股东也在私下接触陆氏的人!再这样下去,顾氏百年的基业……就要毁在我手里了!他这是钝刀子割肉,要看着我们血流干而死!他就是要逼你……逼你把婉婷交出去!”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顾清风内心最深的恐惧。他闭上眼,眼前浮现的是苏婉婷抚摸着腹部时,那温柔而脆弱的侧影。他承诺过要保护她,用婚姻筑起高墙。可现在,这高墙正在被陆寒琛用最野蛮、最残酷的方式,一寸寸轰击。
“不会有那一天。”顾清风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绝不会把她交出去。”
“那公司呢?上下几千名员工怎么办?我们顾家怎么办?”顾父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顾清风沉默着。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我会想办法。无论如何,守住基本盘,稳定内部。陆寒琛……他不可能一手遮天。”
挂断电话,顾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顾清风将脸埋进掌心,巨大的压力像无形的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陆寒琛的报复精准、狠辣,且完全隐藏在合法的商业行为之下,让他连反击的靶子都找不到。这种全方位的、无声的碾压,比任何公开的宣战都更令人窒息。
他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苏婉婷正端着刚温好的牛奶,准备给他送来。书房的门隔音很好,她听不清具体的对话内容,但顾父那失控的、隐约传来的激动嗓音,以及顾清风最后那句沉重如铁的“我绝不会把她叫出去”,像惊雷一样,穿透门板,清晰地炸响在她的耳畔。
她端着托盘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牛奶晃出杯沿,烫在手背上,带来一阵刺痛。她却浑然未觉。
交出去……
原来,顾氏正在承受的一切,顾清风眉宇间的沉重,都是因为陆寒琛在逼他交出她。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牛奶杯倾倒,洁白的液体在地毯上洇开一片狼藉,如同她此刻混乱而绝望的心境。
她以为逃到这里,开启新的生活,就能彻底斩断过去。可她忘了,陆寒琛从来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他就像一头被触怒了领地的雄狮,不将猎物撕碎吞噬,绝不会罢休。而现在,他正在用摧毁她身边一切的方式,逼她现身,逼她回去那个炼狱。
凭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响起。
凭什么他陆寒琛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操控别人的人生?抽了她的骨髓,践踏了她的真心,将她像垃圾一样丢弃之后,还要连她最后一点安宁都要剥夺?连愿意庇护她的人都要牵连?
愤怒,像沉寂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从绝望灰烬中重生出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她受够了这种提心吊胆、被动等待审判的日子!受够了看着顾清风为了她,独自承受着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压力!受够了像一只躲在壳里的蜗牛,以为看不见风雨,风雨就不存在!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里之前的迷茫和不安被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她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从未有过的、冰冷而明亮的光芒。
她拿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地打开了某个加密通讯软件。她记得这个号码,是当初陆寒琛为了方便“联络”她,强行让她安装的,离婚后她从未用过,却也没有删除。此刻,这个号码成了她唯一能直接联系到那个恶魔的途径。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视频通话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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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之外,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寒琛刚刚结束一场视频会议。屏幕上,是海外分公司高管们敬畏而顺从的脸。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偌大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那股冰冷戾气。
对顾氏的围剿正在按计划进行,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对方的命脉上。他看着顾明远焦头烂额,看着顾氏股价持续下跌,看着他们像困兽一样在陷阱里挣扎,心里却并没有预期中的快意。
反而有一种空茫的烦躁,像无形的蛛网,缠绕着他。
那个女人,苏婉婷,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他动用多少力量,在国内如何翻江倒海,关于她在海外的具体信息,始终被一层无形的、坚固的保护壳隔绝着。他知道是顾清风的手笔,那个男人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将她藏得严严实实。
这种失控感,让他极度不悦。
就在他眉宇间的阴鸷越聚越浓时,放在桌面一角的私人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却又深刻在骨髓里的号码归属地——来自那个他遍寻不到的国度。
陆寒琛的瞳孔骤然收缩,敲击桌面的动作瞬间停滞。
他盯着那闪烁的屏幕,像是盯着一条骤然发起攻击的毒蛇。有几秒钟,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随即,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像是猎人终于看到了猎物按捺不住,探出了头。
他没有立刻接起,而是任由那震动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持续回响,仿佛在享受这种 震动带来的、病态的掌控感。直到震动快要结束时,他才伸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连通。
手机屏幕亮起,清晰地映出了苏婉婷的脸。
她似乎在一个布置温馨的房间里,背后是暖色调的墙壁和柔软的窗帘。她的脸庞比记忆中清瘦了些,但那双眼睛……不再是以前看着他时,那种带着怯懦和卑微爱意的眼神,而是像两簇冰封的火焰,冷冽,锐利,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
“终于舍得出现了?”陆寒琛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屏幕,牢牢锁住她。
苏婉婷迎视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几分寒意:“陆寒琛,你这样大动干戈,不就是为了逼我联系你吗?”
她的直接,让陆寒琛眼底闪过一丝意外的波澜,但很快被更深的阴郁覆盖。“看来顾清风把你保护得不错,还有力气牙尖嘴利。”他语带嘲讽,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仔细地扫描着她身后的背景,试图找出任何能定位的线索。
“这与你无关。”苏婉婷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清晰的界限感,“我今天联系你,只想告诉你一句话。”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带着浸骨的寒意,清晰地砸向屏幕另一端的男人:
“我,苏婉婷,就算死,也绝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你死了这条心吧。”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寒琛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他预想过她的哭泣、哀求、甚至是恐惧的咒骂,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如此平静、如此决绝地,说出“死也不回头”这样的话。
一种被彻底蔑视、被全然否定的暴怒,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尖锐的刺痛,猛地在他胸腔里炸开。他眼底瞬间翻涌起黑色的风暴,声音却反而压得更低,更危险:“苏婉婷,你以为你说了算?”
他身体前倾,俊美无俦的脸在屏幕放大,那压迫感几乎要冲破时空的限制:“别忘了,顾氏现在是什么境地。你觉得,顾清风还能护你多久?等他顾家一无所有,等他跪在我面前求饶的时候,你以为你还能躲在后面,安稳地做你的顾太太?”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恐惧,一丝动摇。
然而,苏婉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冰封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反而更添了几分……怜悯?
“陆寒琛,你真可怜。”她轻轻地说,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傲慢的铠甲,“你除了会用你在意的东西——权势、财富——去摧毁别人在意的东西,你还会什么?你永远不懂得什么是尊重,什么是爱。你只是一个被欲望和占有欲支配的空壳。”
这番话,像是一记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陆寒琛的神经上。他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攥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如此轻蔑地解剖过,尤其这个人,还是曾经将他视若神只的苏婉婷!
“闭嘴!”他低吼出声,眼底的风暴终于失控,席卷而上,“苏婉婷,你没有资格评判我!你是我的女人,以前是,以后也必须是!就算你死了,骨灰也得摆在我陆家的祠堂里!”
这近乎癫狂的占有宣言,让苏婉婷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全然的冰冷和漠然。
“疯子。”她吐出两个字,不想再与这不可理喻的人多费半句口舌。她抬起手,准备挂断这令人作呕的视频通话。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刹那——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她忘记了自己坐的位置。她抬手时,手肘不经意地碰到了梳妆台边缘的一个小篮子。篮子翻覆,里面色彩斑斓的、给未来宝宝准备的柔软玩具,零零散散地滚落出来,有几个正好掉在了她身后的地毯上,进入了视频画面的背景区域。
那是一个嫩黄色的、毛绒绒的安抚小玩偶,和一只造型可爱、颜色鲜艳的婴儿摇铃。
它们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暖色调的地毯上,与房间的整体氛围融为一体,充满了童真和温馨的气息。
然而,这一幕,落在屏幕另一端,正处于暴怒边缘的陆寒琛眼中,却不啻于另一道平地惊雷!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偏执,所有的疯狂叫嚣,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目光,如同被最精密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那几件与苏婉婷此刻冰冷形象格格不入的、明显是给婴幼儿准备的物品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他大脑飞速运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推算时间……她离开不过数月……如果……
一个荒谬、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逆流的猜想,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屏幕里那张依旧冰冷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任何蛛丝马迹。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疯狂滋长的情绪,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嘶哑:
“苏婉婷……”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变得无比骇人,“你身后的……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