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时间仿佛被系统那幽蓝的能量丝线拉扯成了粘稠的、缓慢流动的胶质。每一分,每一秒,都伴随着能量通道构筑带来的灵魂撕裂感,以及那悬于头顶、不断迫近的血月之夜的死亡倒计时。
林薇维持着瘫坐垂首的姿态,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空壳,唯有那在宽大袖袍中微微蜷缩、指尖无意识抵着冰冷地面泛白的手指,泄露着她内心远非表面的死寂。
那缕来自未知前辈的加密神念碎片,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磷火,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她脑海中无数散乱的线索,指向了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令人心悸的真相核心。但神念本身是残缺的,其加密方式更是复杂精妙到了极致,仅仅依靠“墟核”的初步接触,获取的只是一个大致的、充满杂音的意向。
她需要更彻底地“解密”!需要将那碎片中蕴含的所有信息,毫无保留地挖掘出来!
然而,在系统能量丝线无孔不入的监控下,任何明显的精神力波动或能量操作,都可能立刻引来灭顶之灾。她必须找到一种系统“认知”之外的方式。
她的心神,再次全部沉入“墟核”。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对抗”或“屏蔽”系统的能量丝线,而是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尝试——引导一丝极其微弱的“墟核”之力,并非排斥,而是如同最细腻的润滑油,小心翼翼地融入到那缠绕在识海边缘的、一条相对“次要”的系统能量丝线之中!
她在利用“墟核”的包容特性,进行一场危险的“共生”与“寄生”!她要借助系统能量本身流动时产生的细微波动和规则涟漪,作为掩盖和解密的动力源!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耗费心神的操作,如同在亿万伏高压电线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引动系统能量的反噬,瞬间将她那本就脆弱的神魂彻底击穿。
汗水浸透了她的内衫,额角青筋隐现,嘴唇被咬出了深深的印痕。她将所有杂念排除,整个意识仿佛化作了一台最精密的仪器,全部算力都集中在了对那一丝“墟核”之力的引导,以及对系统能量波动规律的捕捉上。
“墟核”的力量,如同无色无味的清水,悄无声息地混入了那幽蓝的能量丝线。借助系统能量自身流淌时产生的、细微到近乎于无的规则震颤,“墟核”之力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频率,缓缓“共振”,抚过那被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加密神念碎片。
没有强力的冲击,没有暴力的破解。只有一种近乎“同频”的、温和的渗透。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林薇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边缘——
“嗡……”
那加密神念碎片,终于在“墟核”之力与系统能量波动形成的某种微妙共振下,发出了第二声、更加清晰一些的震鸣!更多的信息,如同被解开的密码锁,流淌出来!
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意向和激昂的呐喊,而是一段更加冷静、更加……技术性的描述:
“……确认……系统……非单纯意志……其为……规则聚合体……核心功能……‘情感能量’……汲取与……转化……”
“……‘治愈进度’……实为……‘能量饱和度’……指标……”
“……监测到……系统通过……引导‘积极’情感共鸣……最大化……目标个体(即执行者)……情感能量……输出功率……”
“……情感能量……经特定规则路径……提纯……压缩……暂存于……执行者‘心核’雏形……”
“……于仪式最终阶段……‘心核’将被……强制剥离……注入……‘钥匙’体内……此过程……同时完成……数据记录与……能量转移……”
“……警告……情感能量……并非……无偿消耗品……其汲取过程……伴随……执行者……个体意识……不可逆……磨损……”
一段段冰冷、精确、仿佛实验报告般的描述,如同手术刀般,剖开了“治愈”那温情脉脉的表皮,露出了其下血淋淋的机械结构与掠夺本质!
林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尽管早已有所猜测,但当这掠夺的过程被如此清晰、如此毫无遮掩地揭示出来时,那股寒意依旧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系统……它不是一个有感情的存在,它是一个冰冷的、高效的情感能量汲取与转化装置!所谓的“治愈”,就是它精心设计的、最大化榨取“异界之魂”情感能量的程序!进度条,就是衡量能量饱和度的仪表盘!而“心核”,就是被提纯压缩后的、最终将要被夺走的能量电池!
更可怕的是,那位前辈明确指出,这种汲取过程,伴随着个体意识的不可逆磨损!这意味着,即使没有最终的献祭,长期处于这种被榨取的状态下,她的自我、她的记忆、她的人格,也会被一点点磨灭,最终变成一个空有能量、却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比死亡更加残忍!这是在将她作为“人”的存在,一点点地、系统地删除!
巨大的愤怒与恶心感汹涌而上,让她几乎要呕吐出来!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冰冷绝望。
解密还在继续。神念碎片中最后的信息,似乎指向了某种应对这种掠夺的……理论上的可能性?
“……基于……对系统规则……逆向分析……推测……若能在情感能量输出过程中……引入……‘杂质’……或可……干扰……提纯效率……”
“……‘杂质’定义……与系统引导方向……相悖之……真实情感……尤以……‘否定’、‘怀疑’、‘抗拒’……等负面情绪……为甚……”
“……然……此举风险巨大……系统对‘杂质’容忍度……极低……一旦检测……将触发……强制净化……”
“……需精确操控……于系统监测阈值下……进行……微量化……持续性……注入……”
引入“杂质”?用真实的、负面的情感,去污染那被系统引导出的、纯粹的“积极”情感能量流?
这个想法,与林薇之前“假装努力”、“控制情感投入”的做法不谋而合,但这位前辈将其理论化、系统化了!并且指出了关键——微量化、持续性、在监测阈值之下!
这就像是在敌人的输油管道上,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地注入沙粒,短期内看不出效果,但长期积累,却可能造成堵塞甚至损坏!
她之前无意中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所以治愈进度才会如此艰难地爬升!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位前辈留下的,不仅仅是指控,更是方法论!是反抗的技术指导!
终于,那缕加密神念碎片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在她“墟核”的包裹中,彻底消散,归于虚无。
偏殿内,重新只剩下系统能量丝线那令人厌烦的冰冷嗡鸣。
林薇缓缓抬起头,原本苍白的脸上,因为精神的极度消耗和情绪的剧烈起伏,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但她的眼神,却如同被暴雨洗涤过的夜空,清晰、冰冷,且坚定。
她知道了。
知道了系统如何像吸血鬼一样汲取她的情感。
知道了那进度条背后冰冷的能量计量意义。
知道了自己意识被缓慢磨灭的恐怖前景。
也知道了……一种理论上可行的、更加隐蔽和持久的反抗方式。
她轻轻活动了一下被能量丝线缠绕得有些麻木的手指,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系统监控。
然后,她再次垂下头,将所有的锐利与锋芒都深深隐藏。
反击,不再仅仅是依靠外物和最后的搏命。
从现在起,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心跳的每一次搏动,都将成为一场无声的、向那掠夺者发起的、微观层面的战争。
她开始有意识地,在那被系统强制引导的、程式化的“担忧”与“关怀”之下,如同最狡猾的间谍,极其细微地、持续地,掺入一丝丝真实的……冰冷的愤怒与不屈的嘲弄。
能量通道依旧在构筑。
血月依旧在逼近。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