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舰撕裂虚空,以近乎自毁般的速度穿梭于空间夹缝之中,只为缩短返回黑曜殿的每一息时间。舰舱内,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能量核心过载运行的低沉嗡鸣,以及……林薇那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绝的呼吸声。
夜玄将她安置在舰舱内最舒适柔软的卧榻上,自己则半跪在榻边,如同化作了一尊守护的石像。他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与他掌心因过度催动力量而残留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更让他心中那名为恐慌的裂痕不断扩大。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长久地注视过她。此刻,褪去了平日里的温和与灵动,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睫低垂,唇瓣失去了所有血色,只有眉心因体内那衰亡诅咒的侵蚀而痛苦地微微蹙着。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模样,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带着沉静力量、一次次将他从痛苦深渊边缘拉回的药师形象,判若两人。
都是因为他。
这个认知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令他窒息。
“薇儿……”他又一次低唤,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乞求,“撑下去……本座命令你撑下去……”
他持续地将自身精纯的本源寂灭之力,以最温和的方式,丝丝缕缕地渡入她的体内。这并非治疗,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试图用自己最强大的力量去为她构筑一道生命屏障的行为。他的力量属性本与生机相悖,此刻却被他强行约束、扭转,只求能压制住那不断蚕食她生机的灰白诅咒。
然而,那源自白骨巫妖的衰亡诅咒异常顽固,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与林薇自身的生命本源死死纠缠。夜玄的力量虽能暂时遏制其蔓延,却无法根除,反而因为属性冲突,给林薇带来了额外的痛苦,让她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会偶尔无意识地痉挛一下。
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抽在夜玄的心上。他那双惯常只蕴含冰冷与杀戮的黑眸,此刻翻涌着剧烈的情感风暴——是滔天的怒火,是对自身无力驱除诅咒的暴躁,是深不见底的恐慌,更是一种……近乎绝望的痛楚。
他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她平日里为他调配药膳时的专注;想起她哼唱那首陌生曲调时的宁静侧脸;想起她讲述那个关于“怨憎河”与“放下桥”的故事时,眼中闪烁的微光……
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从未允许任何人如此靠近,从未对任何人产生过如此复杂的情绪。他本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在百年前的背叛中彻底冰封、死去。可这个异世而来的女子,却如同悄无声息渗透的暖流,一点点融化了他心湖的坚冰,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在意”的滋味。
而这“在意”,此刻正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凌迟着他的灵魂。
“若你死……”他盯着她苍白的脸,眼底的血色再次隐隐浮现,声音低沉而危险,“本座便让这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这不是气话,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冰冷而认真的誓言。若连这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与安宁的存在都失去,那么这充斥着背叛、痛苦与虚伪的世界,还有何存在的意义?
【警告!目标情感能量持续处于极端不稳定状态!杀意、占有欲、恐慌情绪混合,能量层级突破安全阈值!】
【宿主生命体征持续低位徘徊,灵魂污染度稳定在78%(系统能量维持下未继续恶化)。】
【治愈进度因目标极端情感反馈及宿主濒死状态产生悖论性锁定……当前进度:50.5%……】
系统的提示音断断续续,充满了逻辑混乱的杂音。夜玄那因林薇重伤而爆发出的、毁灭性与占有欲交织的极端情感,显然超出了它常规的数据模型,而林薇的濒死状态又与“治愈”的目标相悖,导致进度计算陷入了某种僵局。
魔舰终于抵达黑曜殿,直接降落在主殿前的广场上。
夜玄小心翼翼地用魔力托起林薇,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一步步走下魔舰。他周身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气息与毫不掩饰的焦灼,让所有前来迎接的魔仆与将领们噤若寒蝉,纷纷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医修!所有医修立刻到寝殿!”他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嘶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身影一闪,便已抱着林薇消失在通往寝殿的廊道深处。
他将林薇安置在了他自己的、那张象征着绝对权力与隐私的玄黑色巨榻之上。这里是黑曜殿最核心、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此刻却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人族女子。
被紧急召集而来的魔域顶尖医修们战战兢兢地涌入寝殿,在夜玄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注视下,轮流上前为林薇诊治。
然而,结果令人绝望。
“尊主……林药师所中之咒,乃白骨巫妖一脉最恶毒的‘蚀魂朽魄咒’,此咒……此咒几乎无解……”
“而且,她体内似乎还有另一种极其古老晦涩的力量在与诅咒抗衡,属性不明,我等……无法介入……”
“除非能找到施咒的巫妖本体,或以超越施咒者境界的生命本源之力强行洗涤……否则……恐怕……”
医修们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在夜玄那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暴戾的气息下彻底消音,一个个面如土色,匍匐在地,等待着雷霆之怒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杀戮并未到来。
夜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榻上了无生气的林薇,仿佛所有的怒火与暴戾都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情绪所取代。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沙哑:
“滚。”
如蒙大赦的医修们连滚爬地逃离了寝殿。
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
夜玄走到榻边,缓缓坐下。他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林薇紧蹙的眉心,试图抚平那里的痛苦痕迹。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与他身份格格不入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不再试图用力量去冲击那诅咒,只是就那样静静地守着她,握着她的手,将自身的温度一点点传递给她冰冷的手指。
“薇儿……”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别怕……我会找到办法……无论如何……”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闭上了眼睛。那总是挺直如松、仿佛能承载整个魔域重量的脊背,此刻竟微微佝偻,流露出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脆弱。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震四方的魔尊,只是一个害怕失去心中至宝的、无助的男人。
殿内的灯火幽暗,将他笼罩在床榻边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显得无比孤寂。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额头抵上她手背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他灵魂本源的、最精纯的寂灭生机,透过两人接触的地方,悄然融入了林薇近乎枯竭的体内。这并非他有意为之,而是情感激荡到极致时,不受控制流露出的生命精华。
同时,在林薇沉寂的识海深处,那枚一直安静悬浮的“墟核”,似乎被这丝外来的、同源却带着鲜活生命气息的能量所触动,微不可查地……脉动了一下。
【检测到未知高等能量介入……分析……与宿主本源存在潜在共鸣……】
【灵魂污染度出现极其微弱回落:77.9%……】
【生命体征……出现一丝不稳定波动……】
系统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与……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绝境中看到萤火般的希冀。
夜玄的守护,他强烈到足以撼动规则的情感,似乎正在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方式,影响着这场生死博弈的天平。
长夜漫漫,守护在继续。
而希望,或许就藏在这最深的绝望与最真的情感之中,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未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