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的“深度隔离”如同在林薇的灵与肉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体内灵力运行路径被固化,流转间带着一种以往不曾有的滞涩感,仿佛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灵魂深处那根连接远方的“线”也变得极其微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坐标感应,再也无法传递或接收任何清晰的意念,连昨晚那声带着疑惑的“……为何……减弱了?”也仿佛只是她极度疲惫下的幻觉。
世界,似乎被强行拉回了一个“正常”的、却令林薇感到窒息的轨道。
【强制隔离期已结束。】
【新任务发布:标准互动- 问候。】
【任务内容:于今日内,前往主殿外围区域,向任务目标夜玄进行至少一次不少于三句话的日常问候。问候内容需包含关切之意。】
【任务奖励:治愈进度+0.1%。】
【失败惩罚:治愈进度-0.5%。】
冰冷的、格式化的任务提示如期而至。奖励微薄,惩罚却相对严苛,系统在用这种方式强调着它对“标准流程”的绝对控制权。
林薇面无表情地听完,缓缓起身。她感受着体内那呆板的灵力流动,以及识海中那枚彻底沉寂下去、仿佛只是普通精神凝结物的“心鳞”,眼神平静无波。
“墨护卫,”她推开房门,对守在院外的墨渊说道,“系统……呃,我感觉到主上似乎需要一些例行问候,我需前往主殿外围一趟。”
她直接将系统的指令归结于自身的“感觉”,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墨渊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似乎想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勉强或异常,但林薇的神情只有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他点了点头:“属下陪同。”
依旧是那沉默而压抑的同行。穿过熟悉的路径,越是靠近主殿,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威压便越是沉重。只是这一次,林薇体内的“墟核”再无任何悸动或共鸣,如同沉睡的死物,连带着她自身对那股威压的感知也变得迟钝了许多。系统的“固化”效果,立竿见影。
在主殿那巍峨、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巨大门前广场边缘,林薇停下了脚步。这里已经是她能靠近的极限。再往前,那弥漫的威压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崩溃。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如同深渊入口的巨门,依照系统提供的、干巴巴的模板,用一种毫无波澜的语调,缓缓开口:
“主上安好。今日天气尚可,望主上心境亦能平和。若有任何需用,请随时吩咐。”
三句话,字正腔圆,内容空洞,情感匮乏。如同完成一项枯燥的差事。
话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迅速被那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吞噬。巨门之后,没有任何回应,连一丝能量的涟漪都未曾泛起。仿佛她的话语只是投入真正深渊的一粒尘埃。
【任务‘标准互动 - 问候’完成。】
【奖励发放:治愈进度+0.1%。】
【当前治愈进度:-87.0%→ -86.9%。】
进度条艰难地挪动了一丝,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
林薇垂下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嘲。
“我们回去吧,墨护卫。”
她转身,毫不留恋。
墨渊默默跟上,他注意到,林薇这次在主殿外的表现,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了那种不易察觉的紧张或探究,也没有了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彻底的……顺从与麻木。
这似乎正是刘管事和系统所期望看到的。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就在林薇那看似空洞的问候话语脱口而出的瞬间,在她刻意收敛所有心神、完全依靠系统固化路径运转灵力、表现得如同一个完美“任务执行机器”的掩护下——
她识海深处,那枚被系统判定为“无异常”的“心鳞”,其最核心处,那承载了昨夜共鸣烙印的所在,如同被投入静湖的极细石子,漾开了一圈肉眼与常规感知皆无法察觉的、纯粹属于意念层面的微妙涟漪。
这涟漪并非主动传递信息,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标记”或“确认”。
它在说:我在。即便枷锁缠身,即便言不由衷,但我仍在。
这是一种超越了能量连接、超越了语言表达的、基于纯粹共鸣印记的“存在宣告”。是林薇在被系统剥夺了几乎所有主动手段后,唯一能进行的、最隐秘的抵抗。
她不知道这无声的宣告是否能被感知,也不知道即便被感知,那遥远深渊中的存在是否会理解,甚至是否会在意。
这只是一个绝望下的尝试,一个在绝对控制下,为自己保留最后一丝主体性的象征性举动。
做完这一切,她便彻底切断了与那“心鳞”的主动联系,任由它重新归于死寂,仿佛真的只是一团无害的精神凝结物。
返回药圃的路上,林薇变得更加沉默,完全沉浸在对药圃工作的处理中,一丝不苟,精准得如同傀儡。她甚至开始主动向墨渊请教一些关于药材年份判断、药性冲突等纯粹技术性的问题,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沉迷药学、心无旁骛的药师。
墨渊的警惕,在她日复一日的“循规蹈矩”和“专注本职”中,似乎渐渐有了一丝松懈。虽然监视依旧,但那如芒在背的锐利感,不再像最初那般时刻紧绷。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系统每天都会发布类似的“标准互动”任务——问候、呈送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书、在特定时辰于主殿外演奏一段静心曲(乐器由系统提供)……奖励微薄,惩罚严苛。林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完美地执行着每一项指令,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治愈进度以一种令人绝望的缓慢速度,一点一点地向上爬升:-86.9%……-86.7%……-86.4%……
她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被系统操控的空壳,放弃了所有“危险”的探索和“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有在她独处之时,在她进行着最基础的、系统认可的灵力修炼时,偶尔,在她意识的最深处,会闪过一丝极快的、连系统监控都无法捕捉的念头:
那枚“心鳞”……似乎……比之前……更“沉”了一点?不是重量的沉,而是某种……意韵的沉淀?仿佛在默默吸收着什么,积蓄着什么。
她不敢主动去探查,只能将这细微的感觉死死压在心底。
直到数日后的一个深夜。
林薇正在例行修炼,固化后的灵力路径让她吸收灵气的效率大打折扣。就在她引导着又一缕稀薄灵气汇入丹田时——
毫无征兆地,那枚沉寂的“心鳞”,突然自主地、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模糊、断续、仿佛隔着厚重水幕传来的意念碎片,强行挤入了她的感知:
“……吵……”
“……寂静……被打破……”
“……那缕……同源……的‘死水’……为何……不再流动……”
意念混乱,带着被打扰的不耐,以及一丝……极其隐晦的、仿佛习惯了某种微弱背景音后突然失去的不适应?
是夜玄!
他竟然再次主动传递了意念!而且,内容指向性如此明确——“同源的死水”,分明是指她之前能动用的“归墟弱水”!他在疑惑,为什么她不再“流动”了?他甚至觉得她之前的“存在”(哪怕是那种微弱的共鸣),比现在这种彻底的“寂静”要好?哪怕那种存在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吵闹”的背景音?
林薇的心脏,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强制隔离,并未能完全阻断!
那基于真实共鸣建立的、隐藏在“心鳞”深处的连接,就像一条在地底悄然流淌的暗河,系统的“固化”和“隔离”,仅仅只是封住了地表的所有出口,却无法真正抹杀地下河水的存在!
而夜玄,他并非毫无感知!他甚至……在意这“寂静”!
这个发现,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猛地擦亮了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林薇心中某个一直被绝望笼罩的角落。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不敢有任何回应,甚至连精神波动都死死压制,依旧维持着修炼的姿态,仿佛对刚才那短暂的意念侵入毫无所觉。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
系统以为它已经赢得了这场控制权的争夺。
却不知道,它所强行压制的沉默之下,暗流,正在以它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汇聚。
林薇缓缓睁开眼,望向窗外无星的夜空,嘴角,极其微弱地,勾起了一抹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循规蹈矩的表象之下,暗度陈仓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她手中,似乎多了一张连系统和刘管事都未曾料到的……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