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林薇感觉自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泥沼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换来的都是灵魂被撕扯的剧痛。意识海如同一面布满裂痕、又被强行冻结的冰镜,映照出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墨渊狰狞的面孔、猩红的炼化大阵、以及最后那降临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志……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她从半昏迷中惊醒,冰冷的矿洞空气夹杂着尘埃灌入肺腑,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发现自己正趴在一段相对干燥的废弃巷道里,身体依旧沉重如铁,但至少脱离了那令人绝望的第三层,回到了相对熟悉的第二层区域。
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干裂的嘴唇微微扯动了一下,却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引来一阵抽搐。
她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开始检查自身的状况。
内视之下,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却也……更加诡异。
意识海的裂痕依旧触目惊心,修复缓慢得令人绝望。经脉中空空荡荡,之前苦修的玄水真元几乎消耗殆尽。但最让她心惊的,是丹田内那米粒大小的“墟”之核心。
它不再仅仅是黯淡,而是呈现出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核心表面,原本深邃的漆黑中,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暗红,如同即将冷却的熔岩。一股灼热、暴戾、带着毁灭气息的异种能量,正与“墟”核心本身的玄水归墟之力激烈冲突、纠缠!这是强行吞噬“血炼融神阵”本源带来的恶果!那阵法至邪至恶的能量,岂是那么容易消化?
【‘墟’之核心异变解析完成:35%。检测到高污染性能量残余,与本源力量冲突,有失控风险。】
【能量透支严重,无法自行压制异变。】
【治愈进度:-95.2%(冻结)。】
【‘魔君的印记’处于沉寂状态,能量水平低下。】
系统的提示冰冷地陈述着事实。她现在就像一个抱着点燃引信的炸药包,随时可能从内部炸开。
而外部的威胁并未解除。墨渊生死未知,但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执法殿的人恐怕很快便会前来探查。她必须尽快离开矿洞,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体内的危机。
安全的地方……哪里才算安全?石屋?那里恐怕早已在墨渊的监控之下。废弃库房?同样不安全。
脑海中闪过刘管事那干瘦阴沉的身影,以及他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可来寻老夫”。这是一个选择,但同样充满不确定性。
就在她权衡利弊,挣扎着试图站起身时,丹田内那“墟”之核心的冲突陡然加剧!
“呃!”她闷哼一声,猛地捂住小腹,一股灼热暴戾的气息如同失控的野马,顺着经脉猛地窜起,直冲识海!眼前瞬间被一片血红笼罩,无数混乱、杀戮、毁灭的幻象疯狂涌现,试图吞噬她残存的理智!
是阵法本源中的怨念与煞气在反噬!
糟糕!压制不住了!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道刚刚逃出生天,就要死在自己力量的反噬之下?
就在这危急关头,那一直沉寂的、【魔君的印记】似乎被这同源的暴戾气息所引动,微微……亮了一下。
并非之前那种充满占有欲的霸道宣示,而是一种更加细微、更加……本能的反应。就像一头沉睡的凶兽,感知到了身边另一头野兽散发出的、不够“纯粹”的凶戾气息,感到了一丝……不悦?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冰冷到极致的死寂之力,从印记中流淌而出,如同一条冰冷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汇入那灼热暴戾的异种能量之中。
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强行的镇压。
那冰冷的死寂之力,仿佛拥有某种至高的“位格”,它所过之处,灼热的暴戾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竟开始……消融、沉淀!那些混乱的怨念与煞气,在这股精纯的死寂面前,显得如此斑驳、劣质,如同杂质般被剥离、净化!
过程依旧伴随着经脉被撕裂般的痛楚,但林薇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失控的危险力量正在被迅速“驯服”!那“墟”之核心表面的暗红色泽逐渐褪去,重新归于深邃的漆黑,只是核心的体积,似乎因为“杂质”的剔除和那股精纯死寂之力的融入,而……缩小了一圈,但其散发出的气息,却变得更加纯粹、更加内敛,那“归墟”的意蕴愈发浓厚!
【‘墟’之核心异变缓解,污染性能量被未知力量净化、吸收。】
【核心体积缩小,能量纯度提升,稳定性增强。】
【意识海受纯净死寂之力滋养,修复速度小幅提升。】
【‘魔君的印记’能量进一步消耗,陷入深度沉寂。】
【治愈进度:-95.2%→ -94.5%。】
提升了!0.7%的进度!
不是因为外部的刺激或共鸣,而是源于内部力量的“净化”与“提纯”!是因为她自身的“墟”之核心,在魔君印记的帮助下,清除了外来杂质,变得更加贴近夜玄力量的本源规则吗?
林薇怔怔地感受着体内逐渐平息的能量,以及那虽然缩小却更加凝练危险的“墟”之核心,心情复杂难言。
这一次,又是夜玄的力量救了她。虽然只是印记残留的本能反应,消耗巨大且陷入沉寂,但这无疑再次印证了她与那毁灭源头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深刻联系。
她似乎……找到了一条全新的、提升治愈进度的路径——不是通过外部的安抚或共鸣,而是通过不断纯化自身的力量,使其无限贴近夜玄的本源!这听起来更像是在走向同化,而非治愈。但进度条的提升,却又明确告诉她,这条路是“正确”的。
福兮?祸兮?
没有时间深思。体内的危机暂时解除,虽然状态依旧糟糕,但至少有了行动的能力。她必须趁着执法殿的人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她扶着岩壁,踉跄起身,辨明方向,朝着矿洞一层的出口艰难行去。
这一次,路途相对平静。或许是因为墨渊的变故,或许是三层阵法崩溃的余波震慑,她并未再遇到什么像样的阻碍。偶尔感知到一些矿洞内游荡的魔物气息,也被她提前避开。
当她终于看到那象征着出口的、透着灰蒙蒙光亮的方向时,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出矿洞的瞬间,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拦在了出口处。
不是执法殿弟子,也不是墨渊的人。
是那个曾经给她送来幽冥藻任务、沉默寡言的内门弟子。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袍,面容刻板,眼神空洞,但此刻,他手中没有拿着任何任何物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林薇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墨渊的人?来确认她的死亡?还是……
那内门弟子看到她,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死寂。他侧开身子,让出了通道,然后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低声道:
“刘管事让我在此等候。师妹既已‘静养’结束,便随我来吧。”
刘管事?!
他竟然算准了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还派人来接应?
林薇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巧合!刘管事在她身上投入的关注,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他所图为何?
前有莫测的刘管事,后有生死未知却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墨渊(如果他没死的话),体内是刚刚稳定却依旧隐患重重的“墟”之核心,灵魂深处还烙印着与魔君纠缠不清的印记……
每一步,都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之上。
但此刻,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返回矿洞是死路,独自在外门晃荡更是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对着那内门弟子微微点头。
“有劳师兄。”
然后,她迈开脚步,踏出了幽冥矿洞那幽暗的洞口,重新回到了相对“明亮”却同样危机四伏的外界。
灰暗的天光下,她的身影单薄而狼狈,但那双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淬炼的眼眸深处,却有一点微光,在绝对的黑暗与混乱过后,顽强地、清晰地……亮了起来。
那是属于她林薇的,不屈的意志,以及对那看似绝无可能完成的任务,重新燃起的、带着冰冷算计与决绝的……希望。
而在那遥远的主殿深处,无尽的黑暗似乎微微荡漾了一下,仿佛那轮黑色太阳,于永恒的沉寂中,再次无意间捕捉到了那粒微弱“星辰”闪烁的瞬间。
一丝极淡、几乎不存在的兴味,如同投入古井的又一粒微尘,悄然沉淀。
“……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