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宫低等杂役的生活,如同一场缓慢的凌迟。每一天,都在重复着枯燥、疲惫且毫无尊严的劳作。
林薇被分配在药庐最底层的清洗间。这里终日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上百种草药混合的、时而辛辣、时而苦涩、甚至带有微弱迷幻效果的气息。她的工作是将采集来或炮制前的药草进行初步处理——在冰冷的山泉水溪流旁,用冻得通红的双手,反复搓洗掉根茎上的泥土、剔除枯叶败枝。水寒刺骨,一些药草的汁液还会引起皮肤的红肿瘙痒。
同屋的杂役多是麻木或带着底层特有的尖刻。她们抱团排挤这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外人”。克扣她的饭食(通常是硬得能硌掉牙的黑馍和几乎没有油星的菜汤),将最脏最累的活推给她,言语间的挤兑更是家常便饭。
“瞧她那细皮嫩肉的样子,以前怕不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小姐吧?可惜啊,到了这儿,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动作快点!磨磨蹭蹭的,今天的活儿干不完,大家都别想吃饭!”
林薇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她将所有的委屈、愤怒和恐惧都死死压在心底。她知道,在这里,任何一点反抗或情绪外露,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她像一块被投入急流的石头,迅速沉底,将自己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她唯一的武器,是观察和学习。
她仔细观察管事分配任务的方式,记住不同药草的处理要求和禁忌。她偷听药庐里等级稍高的学徒或药师之间的交谈,拼命吸收着关于这个世界的草药知识,并与系统灌输的、以及她来自现代的常识进行印证。
【记录:鬼面花汁液有微弱腐蚀性,处理需佩戴粗布手套。】
【记录:宁神草与幻心莲外形相似,但药性相克,需仔细分辨叶脉纹理。】
【提示:执行者现代微生物学知识可部分应用于草药防腐处理,但需符合本世界能量规则。】
系统冰冷的提示,成了她黑暗中摸索的唯一烛火。她开始尝试用更高效、更洁净的方式处理药草,比如将需要阴干的药草分层悬挂,保证通风;将容易腐败的根茎用特定的干苔藓包裹储存。这些细微的改进起初并未引起注意,但渐渐地,她经手的药草,损耗率似乎降低了一些。
她在忍耐,在积累,在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机会。治愈进度条依旧冰冷地显示着【-100%】,夜玄的身影如同远在天边的魔神,遥不可及。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必须往上爬,哪怕只是为了获得一丝靠近那绝望之火的可能。
转机发生在一个沉闷的下午。药庐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连那个一向阴沉的管事脸上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快!把库房里那批三年份的‘赤炎藤’全部搬出来!小心点,别碰坏了!魔君大人练功急需!”一个穿着明显比普通学徒精致些的弟子匆匆跑来,语气急促地命令道。
整个药庐底层瞬间忙碌起来。赤炎藤性烈,蕴含火毒,处理起来需要格外小心,通常是由有经验的学徒动手。但今天需求量太大,人手不足,连林薇这样的清洗杂役也被临时抽调去帮忙搬运和进行最基础的分拣。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燥热的、带着硫磺气息的味道。林薇和其他几个杂役小心翼翼地将一捆捆暗红色、仿佛有火焰纹路在内部流动的藤蔓从库房抬到处理间。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负责分拣的杂役,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被那赤炎藤散发的微弱火毒影响了心神,手一滑,手中那根品相最好、能量最充盈的赤炎藤主根,“啪”地一声掉落在旁边一个盛放着“寒玉髓”粉末的木盆里!
“嗤——!”
一阵剧烈的能量冲突声响起!赤炎藤的炽热与寒玉髓的极寒猛然对冲,瞬间爆开一小团红白交织的雾气,那根珍贵的赤炎藤主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灵性大失!而飞溅的寒玉髓粉末沾到旁边几捆赤炎藤上,也立刻引发了小范围的能量紊乱,藤蔓表面出现了难看的灰斑!
“蠢货!!”那名传令的弟子脸色瞬间煞白,勃然大怒,一脚将那名闯祸的杂役踹倒在地,“你知道这根主根多难得吗?!坏了魔君的大事,你有几条命赔?!”
那名杂役吓得瘫软在地,涕泪横流,不住磕头求饶。周围的其他人也噤若寒蝉,生怕被牵连。管事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魔君夜玄喜怒无常,若是因此事迁怒药庐,他们所有人都难逃责罚!
“拉下去!按宫规处置!”管事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眼看那名杂役就要被拖走,命运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响起:
“等……等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新来的清洗杂役,林薇。
“你干什么?想一起死吗?”管事厉声喝道。
林薇心脏狂跳,她知道此刻出头风险极大,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改变她现状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指着那几捆被寒玉髓污染的赤炎藤说道:“管事大人,弟子……弟子或许有办法,能挽回一些损失。”
“你?”管事上下打量着林薇,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屑,“一个清洗杂役,能有什么办法?莫非是想拖延时间?”
那名传令弟子也皱紧眉头,显然不信。
林薇知道空口无凭,她必须展现出价值。她快步走到那几捆被污染的赤炎藤前,仔细观察着灰斑的范围和程度,同时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系统提供的此界药性知识和现代化学分离提纯的理念。
【分析:赤炎藤能量核心位于内部纤维,寒玉髓属表面附着性侵蚀。理论可用高频震荡辅以特定溶剂进行表层剥离,但需精确控制,避免损伤核心。本世界无相应器械。】
【替代方案建议:利用‘烈阳草’粉末中和表层寒性能量,再以‘流风术’(低阶法术)吹散残留。风险:烈阳草可能加剧火毒,需严格控制用量与时间。】
系统的提示给了她方向,但具体操作需要她临场发挥。
“大人,”林薇抬起头,眼神努力保持平静,“寒玉髓性寒,附着于赤炎藤表面,侵蚀尚浅。若用烈阳草粉末少许,以文火烘烤激发其阳性能量,近距离熏蒸污染处,或可中和寒毒。然后……然后或许可以请哪位懂‘微尘术’或‘流风术’的师兄,以最柔和的风力吹走残留药渣。或许……能保住大部分药力。”
她的话说完,现场一片寂静。
烈阳草是常见的低阶阳性草药,并不珍贵。微尘术或流风术更是低阶修士都能掌握的小法术。但这个思路……将两者结合起来处理这种能量冲突造成的污染,却从未有人想过。通常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是任由药性受损,要么是请高阶药师耗费大力气强行剥离,成本极高。
管事和那名传令弟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你确定?”传令弟子沉声问道,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将药材送上去,任何可能挽回损失的方法都值得一试。
“弟子……愿尽力一试!”林薇咬牙道。她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死马当活马医!管事最终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做!若成了,记你一功!若不成……”他冷哼一声。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薇强压住紧张,取来少量烈阳草粉末,放在一个特制的小炭炉上烘烤,然后用一块薄石板承接住散发的阳性药气,小心翼翼地靠近赤炎藤的灰斑处。她控制着距离和时间,生怕过犹不及。同时,一名被唤来的低阶弟子,按照她的要求,施展出极其微弱的流风术,如同清风拂面般,在她移开石板的瞬间,将那些被中和后失去活性的粉末吹走。
过程缓慢而紧张,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最后一处灰斑被处理完毕,那几捆赤炎藤虽然色泽略暗,但那股令人不适的寒气已然消失,内部蕴含的炽热能量似乎稳定了下来!
“能量波动趋于平稳……有效!”那名传令弟子仔细感知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
管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林薇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些许不同的意味。
虽然那根掉入寒玉髓的主根无法挽回,但大部分被波及的赤炎藤保住了。这个结果,已经远远好于最初的预期。
那名闯祸的杂役最终被重打了二十鞭,贬去了更苦累的矿场,但总算保住了一条命。而林薇,则因为“急智挽回部分损失”,受到了管事的口头嘉奖,并被允许离开清洗间,晋升为“处理学徒”,负责一些更精细的、需要一定技巧的药材预处理工作。她的饭食待遇也稍微改善了一些。
【阶段性目标达成:在玄冥宫底层获得初步立足点。】
【奖励发放:语言通晓能力微调(适配本地俚语)完成。隐匿气息技巧(初级)已灌输。】
【提示:执行者已引起一定关注,需谨慎行事,避免过度暴露。】
系统的提示如期而至。林薇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一些关于如何收敛自身生机、降低存在感的小技巧,心中却没有太多喜悦。
她知道,自己只是侥幸成功了一次。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一步踏错,依旧万劫不复。而且,她这次出头,虽然获得了些许好处,但也将自己置于了更多人的目光之下。药庐里那些原本忽视她的人,现在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审视、好奇,或许……还有嫉妒。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明显感觉到了一些隐形的排挤变得更加明显。分配给她的任务更加繁琐,偶尔还会遇到一些“意外”,比如她整理好的药材莫名其妙被人碰乱,或者工具不翼而飞。
林薇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更加小心地运用新获得的隐匿技巧,将自己隐藏在“勤奋、寡言、有点小聪明但不足为虑”的表象之下。她利用处理学徒的身份,接触到更多种类的药材,如饥似渴地学习着,不断充实自己的知识储备。
她明白,这次事件只是让她在深渊的边缘获得了一个稍微稳固一点的立足点。距离她的终极目标,依旧隔着天堑。
但至少,她点燃了第一颗火种。
她证明了,即使是在这绝对的黑暗中,凭借智慧和勇气,也能撕开一丝微光。
夜深人静时,她躺在依旧冰冷但稍微干净了一点的床铺上,望着窗外那轮被魔气渲染得如同血痂般的月亮。
治愈进度条依旧冰冷地定格在【-100%】。
然而,一丝极微弱的、连系统都未曾检测到的变化,或许正在她内心深处发生。那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被迫的坚韧,更开始掺杂了一丝……属于她自己的、不甘被命运摆布的谋划。
这次小小的成功,究竟是福是祸?
它能否成为她撬动命运支点的开始,还是反而会将她更快地推向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在无数双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视下,她这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又能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存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