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药香袅袅,却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林薇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着几张记录着无关痛痒药理的兽皮卷,指尖沾着墨,却久久未曾落下。她的目光看似落在卷轴上,实则全部心神都沉入了识海深处,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阴影中,紧盯着那决定着生死的数字——
86%。
这个数字,如同烙印,在她“清醒”后的每一刻都灼烧着她的意识。不是99%,不是濒临献祭的临界点,而是……86%。
这个数字,是她从那场“灵魂锻炉”的噩梦中挣脱、真正下定决心反抗后,第一次内视时看到的。它并非来自“终末协议”那冰冷威严的宣告,而是静静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闪烁在系统界面的一角。
起初,她以为是系统新的欺骗手段,是诱敌深入的陷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她小心翼翼进行的几次试探性“反抗”(比如刻意在夜玄面前表现出对某种他厌恶的花香的“偏好”,结果系统并未像以往那样立刻施加惩罚,只是发出了相对温和的警告),她逐渐意识到……这个数字,可能是“真实”的。
为什么?
是因为她那次不顾一切的、复杂而真实的情绪爆发,虽然提升了连接深度,却因为“纯度”不足,导致系统在强行介入、试图启动“灵魂锻炉”时,产生了某种……“反噬”或“数据紊乱”?
还是因为夜玄那突如其来的介入,他那足以撼动魔殿本源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干扰了“协议”的能量汲取?
她无法确定。但这86%,无疑是在无尽黑暗中透出的一丝微光!它意味着,献祭并非迫在眉睫!她还有时间!系统(或者说“终末协议”)也并非全知全能、不可撼动!它也会“计算错误”,也会“受损”!
这个发现,让林薇那颗在绝望中浸泡已久的心,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希望,如同石缝中挣扎求生的嫩芽,尽管微弱,却顽强地钻了出来。
然而,与希望一同滋生的,是更加极致的谨慎和伪装。
她绝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清醒”并知晓进度真相的事实!也绝不能流露出任何正在筹划反抗的意图!系统此刻的“虚弱”和“混乱”是暂时的,一旦它察觉她的异动,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修正和抹杀!
于是,一场更加精妙、更加危险的表演,在偏殿内无声地上演。
表面上,林薇是那个重伤初愈、心有余悸、对魔尊大人愈发依赖和顺从的药师。她依旧会因夜玄的靠近而微微脸红,会在接受他探查伤势时流露出全然的信任,会“努力”地研究那虚无缥缈的“古法药浴”,甚至会在他偶尔提及外界动荡时,表现出恰到好处的、符合她“认知”的忧虑。
但在那温顺服从的外壳之下,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看似无意的话语,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计算。
她开始更加主动地“利用”夜玄的信任。
她会“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在某本残破游记上看到过关于某种奇异能量现象的记载,描述与“终末协议”那秩序冰冷的能量流有几分相似,然后观察他的反应。当他紫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厌憎与排斥时,她便默默记下。
她会借着“辨认药材”的名义,向负责看守的影魔卫打听魔殿内某些古老区域的传闻,特别是那些涉及“异常能量”、“上古封印”或者“域外之物”的流言蜚语。她的问题总是包裹在好奇与好学之下,不露丝毫破绽。
她甚至尝试着,在夜玄心情似乎尚可时,用一种带着些许天真和仰慕的语气,“感慨”他的力量浩瀚如海,仿佛与整个魔域本源相连。她想试探,他对自己力量本质的了解程度,以及……他是否也感受到了那无形中存在的、“协议”的窥探。
夜玄的反应往往是沉默,或是用一句冰冷的“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打断她。但林薇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提及“本源”、“连接”这类词汇时,他周身的气息会有极其细微的凝滞。那不是被冒犯的不悦,更像是一种……被触及到某种隐秘的、下意识的戒备。
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被她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在脑海中反复拼凑、分析。
同时,她对自身识海的“探索”也从未停止。她不再试图去触碰系统核心,而是将目标放在了那些因之前“灵魂锻炉”启动失败而残留的、略显混乱和薄弱的能量边缘区域。她像一只小心翼翼的工蚁,极其缓慢地、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梳理”着这些区域,试图理解其运作的基本逻辑,寻找那可能存在的、系统自身都未曾修复的“漏洞”。
这个过程枯燥而凶险,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精神的消耗巨大,让她本就未完全康复的身体时常感到眩晕和疲惫。但她坚持着,因为每一次微不足道的“发现”,都可能成为未来撕破迷雾的关键。
【日常行为评估:宿主表现稳定,服从度高,情感输出趋于平稳。治愈进度缓慢回升:86% -> 86.3%。系统自检及修复程序运行中,预计完全恢复时间:未知。】
系统的提示音偶尔响起,语气似乎恢复了一些以往的冰冷,但少了几分那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反而多了一丝……类似于“后台运行”的机械感。
林薇在心中冷笑。
修复?
她绝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魔域的天空依旧晦暗,但她仿佛能透过那厚重的阴云,看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希望的光。
进度86%。
反抗的意图如同暗流,在平静的表象下汹涌。
她隐藏在温顺的伪装之后,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刺客,等待着,积蓄着,寻找着那足以一击致命的……破绽。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这一次,她手中紧握的,不再只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