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言缓缓睁开眼,刺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怀里突然一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扑了进来。
“宿主!”小八用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尾巴高高翘起,“你终于回来啦!”
时言下意识地接住它,眼神却还有些空洞和茫然。下一秒,庞大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水,汹涌地冲入他的脑海,强行与他融合。
关于利维尔的一切,关于那个世界的喜怒哀乐、爱恨纠葛、生离死别……所有的细节,所有的情感,瞬间清晰无比,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温热的液体在睫羽间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
“喵?”小八歪着头,肉垫轻轻拍在他脸上,“要不要去喝杯奶茶?或者去商业街逛逛?”
时言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哑:“惩罚世界,就这样通过了?”
小八心里嘀咕:什么惩罚世界呀,那位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分明是没给任何任务的福利世界嘛!
但它不敢说实话,只能支支吾吾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呃,这个嘛?数据核算……嗯,算你通过了!对,通过了!”
时言点了点头,没有深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疲惫,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头有点晕,我想出去走走。”
“好呀好呀!我陪你!”小八立刻从他怀里跳下来,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
一人一统走出了专属的休息室。
外面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充满了未来科技感,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流光溢彩,悬浮交通工具无声地穿梭在透明的轨道中,各式各样的系统和他们的宿主形色匆匆,一派繁华景象。
时言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掠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店铺和设施,最终,如同被无形牵引一般,落在了空间最中心的广场上。
广场中央,那座通体由不知名白色材质构筑而成的巨碑依旧巍然矗立,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仿佛亘古以来它便存在于此,见证着无数宿主的来来往往,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时言下意识地抬头,视线径直投向石碑最顶端。
那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零
与其他名字闪烁不定的光芒不同,“零”这个名字散发出的光泽较为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可偏偏,它就那样稳稳地占据着榜首的位置。
不过,那名字上的微光,似乎比他上次无意中瞥见时,要亮了那么一点点?是错觉吗?
时言下意识地驻足,眉头微蹙,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小八,这个“零”到底是谁?”
小八正趴在他肩上舔爪子,闻言动作一顿,尾巴不自然地甩了甩:“啊?他、他啊……”
“为什么星光这么暗淡,还能霸榜第一?”
时言盯着那个名字,心里莫名涌上一丝异样的情绪。
小八干笑两声,眼神飘忽:“这个‘零’可神秘了,是系统空间最厉害的任务者,完成过无数SSS级任务,积分高得吓人!”
“那他现在人呢?”
“唔……”小八的耳朵耷拉下来,“不知道,他突然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不过应该还活着吧,毕竟名字还亮着。”
时言沉默地盯着那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扯了一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任务者产生这样的关注,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算了,走吧。”
他摇摇头,压下心头那股奇怪的情绪,抬脚继续向前走去。
逛了一会儿,时言便觉得兴致缺缺。回到房间时,他脚步突然顿住。
一束灿烂的向日葵静静躺在桌上,金黄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新鲜的水珠。
他皱眉走近,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花束,却没找到任何卡片或留言。
“小八,调一下监控。”
小白猫立刻弹出虚拟光屏,爪子快速滑动:“宿主,监控显示没有人来过啊。”
时言盯着向日葵出神,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花瓣。在小世界里,知道他喜欢向日葵的只有……
江野渡。
会是他吗?他回来了?还是用什么特殊手段送来的?
小八的尾巴不安地摆动:“要、要查一下出入记录吗?”
“算了。”时言将花束随手放在一旁,“直接去下个世界吧。”
他转身时,余光瞥见那束向日葵在灯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恍惚间像是有人站在花束后面注视着他。但当他定睛看去,那里空无一物。
“启动传送。”
随着白光亮起,房间里只剩下那束无人认领的向日葵。
在系统空间恒温的空气中,一片花瓣悄然飘落,正好落在时言方才站立的位置。
意识沉沉浮浮,再睁眼时刺目的阳光直射下来,晃得他睁不开眼。
时言眯起眼睛,抬手遮挡阳光,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开阔的田野边缘,远处是连绵的玉米地,绿油油的叶片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喂!那边的小子!”
粗犷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时言回头,看到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朝他大步走来,手里还拎着根木棍。
“就是你偷了我家的鸡!”
大汉怒吼着,脸上的横肉随着他的步伐一颤一颤。
时言瞪大眼睛:“什么鸡?我刚到这儿——”
“少废话!”大汉已经冲到了几步开外,“你们这些外乡人没一个好东西!”
本能驱使时言转身就跑。风在耳边呼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脚下的土地松软不平,几次险些绊倒。
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疼痛,这让时言不由感慨他的身体怎么如此虚弱,才跑了几百米就已经气喘吁吁。
“系统!系统!”他在心里大喊,却只得到一阵杂音回应。
玉米秆划过他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细小的血痕。时言感觉双腿像灌了铅,速度越来越慢。
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闻到那人身上的汗臭味。
“抓到你了!”大汉的怒吼几乎贴着耳朵响起。
就在那只粗壮的手臂即将抓住时言后领的瞬间,一道黑影从玉米地里闪出,一把拽住时言的手腕,将他猛地拉进了茂密的玉米丛中。
时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后背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唔!”他惊恐地挣扎,却被更用力地按住。
“别动。”一个低沉冷冽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想活命就安静。”
时言点点头,透过玉米秆的缝隙,他能看到那个追赶他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跑了过去,脚步声逐渐远去。
危险解除。
捂着他嘴的手松开了,时言腿一软,几乎要虚脱。他扶着旁边的玉米秆,惊魂未定地喘息着,转向救了他的人。
那是一个身材极好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肌肉线条在布料下清晰地贲张。
他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又冷又沉。
“谢……谢谢你。”时言小声道谢,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男人盯着他,那双黑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轻扯嘴角,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呵。”
稀奇了。
这小傻子,竟然还会说谢谢。
时言被他笑得有些不自在,觉得这人怪凶的。他不想再多待,扶着玉米秆试图站起身,想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然而,他刚一动,脚踝就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猛地一拉!
“啊!”
时言完全没料到这一出,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手肘和膝盖磕在坚硬的土地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这一下摔得太重,太狼狈。
按照贺峥对这“小傻子”以往的了解,接下来就该是震天响的哭嚎,或者是不管不顾地扑上来对他又踢又打,嘴里喊着“坏蛋”了。
他甚至已经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准备应对。
可是,什么都没有。
预想中的哭闹和攻击并未到来。
贺峥低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亮,像是被水洗过的琉璃,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毫不掩饰的不解和困惑。
眼眶周围确实迅速红了一圈,蒙上了一层湿润的水汽,要哭不哭的样子,看着……怪委屈的。
像只被无缘无故踹了一脚,却不懂主人为何生气的小狗。
贺峥愣住了。
攥着对方脚踝的手指,无意识地松了些力道。
一句他自己都没想过会说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点生硬的别扭:
“……对不起。”
摔在地上的时言似乎也没料到会得到道歉,他怔了怔,长长的眼睫毛颤了几下,沾着细小的泪珠。
然后,他低下头,很小声地、含混地应了一声:“嗯。”
他试着动了动还被贺峥握在手里的脚踝。
贺峥像是被烫到一样,倏然松开了手。
时言默默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草屑,没再看贺峥一眼,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安静地拨开玉米丛,走了出去。
贺峥站在原地,看着那片还在微微晃动的玉米叶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攥过对方脚踝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截纤细、脆弱的触感。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心里头一次冒出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小傻子……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