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则不起眼的、刊登在学院内部通讯小报角落的简短公告,时间大约在一年半前:
【公告:关于向导学员时言在“星尘共鸣”联合演习中因精神力失控造成设备损毁事件的调查说明】
调查结论: 经技术部门及联合导师组核查,设备损毁主因为未知能量脉冲干扰,与学员时言精神力操作无直接因果关系。演习记录显示,该学员操作符合规范。特此澄清,望周知。
公告措辞严谨,结论明确——时言是无辜的。
但时言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公告的标题上,尤其是那几个字:“精神力失控造成设备损毁”。
艾琳也凑过来看到了,她“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般小声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传得挺凶的,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后来不是澄清了吗?” 她语气轻松,显然认为这只是个过去的小插曲。
时言的心却沉了下去。
“传得挺凶的,说什么的都有……”
公告澄清了事实,但谣言却早已如同瘟疫般扩散开来。
“精神力失控”这个标签对于一个以精神力控制精度闻名的天才向导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尤其是在“星尘共鸣”这种高规格、多学院联合的演习中出事,影响范围极大。
澄清公告固然重要,但它能完全消除已经根植在人们心中的猜疑吗?尤其当这个猜疑关乎一个向导最核心的能力和稳定性时?
人们更愿意相信耸人听闻的“失控”传闻,还是枯燥的技术澄清?特别是当这个天才本身性格冷淡、不易接近时,是否更容易被贴上“傲慢”、“不稳定”的标签?
时言合上年鉴,指尖冰凉。
他几乎可以勾勒出后续的轨迹:天才的光环因“失控”疑云而蒙尘,疏离的性格被解读为“心虚”或“傲慢”,原本的受欢迎度开始下降。
而这时,林迩再散布关于“勾引哨兵”的谣言,就变得顺理成章,更容易被接受和传播,最终将摇摇欲坠的原主彻底推入孤立无援的深渊。
林迩的恶毒,远不止是嫉妒那么简单。他精准地找到了原主身上那道最深的、尚未愈合的伤口,然后,狠狠地撒了一把盐,并引导着所有人去践踏那道伤口。
时言抬起头,看向窗外高耸入云的中央塔,叹了口气。
原来,原主从云端跌落尘埃,不是因为一次无妄之灾,而是因为一次被澄清的事故所引发的、被恶意引导的、持续性的舆论绞杀。
“谢谢学姐帮忙。”时言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但少了几分疏离,多了点真诚,“一起去吃午饭?我知道校外……”
“言言!原来你在这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林迩的身影出现在档案区入口的书架旁,脸上堆满了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桌上摊开的通讯小报,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鸷,但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让我好找呀~索恩教授课后问了你一个问题,我帮你记下来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仿佛真是个尽责的好友。
艾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不动声色地将桌上的资料合拢,对时言露出一个理解的眼神:“看来你有朋友找了。吃饭下次吧,我正好约了人。”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对时言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林迩一眼,低声道:“自己小心。”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步伐干脆利落。
林迩仿佛没听见艾琳最后那句警告,立刻占据了时言身边的位置,亲昵地想挽他的胳膊:“哎呀,艾琳学姐真是大忙人。不过正好,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时言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将桌上的年鉴和通讯报归还原位,轻声问:“什么消息?”
林迩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陆承学长回来啦! 他刚联系我,说知道我们回来了,要请我们吃饭!”
时言望着艾琳离开的背影,还在思考她临走前留的那句话含义,转头看向林迩时难免带了点疑惑:“陆承?他怎么回来了?我记得他不是该毕业了吗?”
“哪能啊。”
林迩拉着他往外走,解释道,“他之前家里出了点事,延缓了一年毕业,不过就算没延缓,他平常也难得在学校待着,大多时候都泡在前线基地忙任务呢。”
他顿了顿,观察着时言的表情,“说起来,陆学长对你还真是念念不忘呢,一回来就点名要请你!”
“念念不忘?”
时言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平淡得像在复读。
“是啊!”林迩用力点头,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嫉恨,“他特意问了你的情况。说好久不见了,一定要聚聚!你看,他都没问我,直接就问你了。”
“好。”时言敛去眼底所有的情绪,只余下平静无波的淡漠,“什么时候?”
林迩没想到时言答应得这么干脆,准备好的说辞都噎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就今晚!陆学长说订了七点的位置。”
傍晚,时言和林迩准时赴约。包间门一推开,就见陆承已经坐在里面等了,桌上摆着几道提前点好的冷菜。
“陆学长。”时言颔首,语气礼貌。
陆承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比往日热络不少的笑:“来了?快坐。”他这热情里其实藏着点不自在 。
自从上次两人因一些事谈得不太愉快后,他心里总存着点愧疚。
时言没绕弯子,坐下便直接问:“学长特意叫我们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承被问得一噎,脸上闪过丝尴尬,刚要开口,林迩赶紧打圆场:“哎呀言言,刚坐下就问这个,先吃饭嘛。”
他又转向陆承,笑着搭话,“学长,你这次回学校能待几天啊?”
包间里的气氛刚缓和些,时言放在桌角的终端忽然亮了下。
他拿起来一看,是好友申请通过的提示,申请人头像是片模糊的雪色——是江野渡。
时言心里莫名一松,指尖点了“通过”。
另一边。
江野渡从拿到时言所有详细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整个下午。
他无数次点开通讯录里那个新增的名字和头像(他偷存了资料库里时言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人眼神清冷,好看得不像话),指尖悬在绿色的“添加”按钮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
嗡!提示音几乎是瞬间响起。
江野渡像被电击了一样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终端。
屏幕上赫然显示:[好友请求已通过!]
他甚至没来得及细看时言那个同样简约可爱的小猫头像,手指已经快过大脑,迫不及待地发出了第一条消息。
【江野渡】:在干嘛?吃饭了吗?
问完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一拳!这什么开场白?跟查岗似的!会不会太生硬了?!
几乎在他懊恼的同时,回复就跳了出来。
【言宝】:正在和朋友吃饭。你呢?
他回复了,还问他了! 江野渡的心简直要飞出胸腔。
【江野渡】:没有,你不在,我就随便凑合吃了。[可怜兮兮.jpg]
发完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自己居然发了个系统自带的可怜表情包。
还是那种泪眼汪汪的小狗!
江野渡的脸瞬间爆红。
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高冷形象彻底崩塌了!
包厢里,时言看着屏幕上那个泪汪汪的小狗表情包,以及那句“随便凑合吃了”,唇角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如同碎冰落入春水。
他几乎能想象出江野渡在房间里皱着眉、对着营养剂唉声叹气的样子。
他指尖轻点,正要回复。
“言言?言言!”
林迩拔高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试探传来。
时言抬眸,这才发现包厢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