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帅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坐在下首的三叔突然按捺不住,猛地站起身。
“大哥,恕我直言,这掌权人可不是谁都能当的,必得是能力出众、对陆家忠心耿耿之辈,才能担此重任。”
他话音刚落,席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几个叔伯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老三说得在理,陆家的家业,不能交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
五叔陆明远的佛珠停了片刻:“三哥说得是。如今时局动荡,掌权人需得德才兼备。”
几个同辈兄弟也跟着应和,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陆砚舟,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
陆大帅缓缓点头,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得没错。”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清晰地传遍整个正厅。
“陆家掌权人,由陆砚舟接任。”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还是让厅内静了一瞬。
叔伯们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飞快掠过怨怼与不甘;几个兄弟更是脸色铁青,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
“我不同意!”陆文猛地拍案而起,赤红着眼睛瞪向陆砚舟,“陆砚舟他根本没这个资格!”
他指着端坐如松的陆砚舟,声音尖锐:“陆砚舟私自挪用陆家三成矿产与德国人交易,美其名曰购置军备,实则是培植私兵!”
说完,陆文掏出一叠票据,“这是汇丰银行的转账凭证,请诸位叔伯过目。”
厅内顿时哗然。陆砚舟却好似丝毫不意外,静静地听他们能说出什么花来,能使出什么手段污蔑他。
陆明远接过票据细看,突然冷笑:“难怪上月矿上闹事,死了七个工人,原是为了遮掩账目?”
陆家二房长子陆武也阴阳怪气地帮腔:“可不是?娶个男妻已经够荒唐了,听说那位‘少夫人’还帮着外人算计自家产业。”
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兄弟立刻接话,语气尖刻:“就是,他如此罔顾伦常,有败家风,让陆家沦为笑柄。这样的人怎么配掌家?!”
躲在假山后的时言差点气笑。这群人争权夺利不成,居然拿他的性别说事?
陆砚舟慢条斯理地转着扳指,突然轻笑一声:“说完了?”
“三叔私通日寇,五叔贪墨军饷,二弟勾结土匪……”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诸位叔伯兄弟,是要我一个个点名吗?”
满座哗然中,老夫人突然将龙头杖重重顿地:“都闭嘴!砚舟十六岁带兵平定北乱,二十岁肃清江南匪患,你们哪个比得上?”
“三成矿产换的是克虏伯最新生产线,可年产步枪三万支。”陆砚舟从内袋取出一份文件,“合同在此,诸位叔伯不妨看看德国人给的价钱是否公道。”
文件在众人手中传递,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至于我的夫人……”陆砚舟眸色骤冷,周身戾气翻涌,“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摘。”
陆文被这气势所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仍嘴硬:“娶个男人当正妻,本就荒唐!陆家百年清誉都要被他毁了!”
“啪!”
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力道大得直接将他掀翻在地。
陆砚舟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仿佛刚才动手的人不是他:“再说一个字,我拔了你的舌头。”
时言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陆砚舟这般模样——眼底翻涌着暴虐的杀意,像是被触了逆鳞的凶兽。
陆明远还想开口,却被老夫人一杖敲在腿上。
“放肆!”
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陡然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主位上的陆老夫人缓缓放下拐杖,目光扫过方才叫嚣的几个小辈,眉头拧得很紧。
“砚舟这门亲事,是我点头应下的。怎么,你们这是觉得我老婆子老糊涂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得主?”
她虽年事已高,可在陆家积威甚重,一句话说得几个兄弟瞬间矮了半截,喏喏不敢再言。
陆大帅紧跟着沉下脸,拍了拍老夫人的手,附和道:“母亲说得是。砚舟的婚事,自有长辈做主,轮不到你们置喙。”
叔伯们见大帅和老夫人都护着陆砚舟,脸上的怨怼更深,却不好再拿这事做文章,一时间厅内陷入诡异的僵持。
“既然好言相劝不听,那就别怪我们不念亲情!”
三叔猛地掀翻了面前的酒桌,杯盘碎裂声中,他厉声喝道,“动手!”
话音未落,早已埋伏在厅外的黑衣人瞬间涌了进来,手里握着短刀,直扑主位。
宾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酒水菜肴泼洒一地。
厅内刀光剑影,厮杀正酣。
假山后的时言心揪紧了,刚抬脚想冲出去帮忙,眼角余光却瞥见几个黑衣人猫着腰,正鬼鬼祟祟地往西侧的院落溜去——那是陆明萱的住处。
“不好!”
时言暗道一声,陆明萱是陆砚舟最疼的妹妹,这些人是想抓她做人质。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矮下身子,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黑衣人显然熟悉陆府布局,绕过两处哨卡,竟从荷塘下的排水洞钻进了西跨院外墙。
更诡异的是,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条缝,探出个梳双髻的小脑袋,是陆明萱的丫鬟翠儿。
时言表情凝固一瞬。难怪陆砚舟加派的人手防不住,竟是内鬼作祟。
西侧院落里,陆明萱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晃荡,粉色的裙摆随风轻扬。
早上哥哥特意叮嘱她待在院子里不许出去,说外面人多吵得慌,她只能在这儿数着花瓣玩。
“一、二、三……”
数到第七片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谁?”陆明萱跳下秋千,警惕地看向四周,“翠儿?”
无人应答。
夜风卷着落叶刮过空荡荡的庭院,原本守在院外的侍卫竟不知所踪。陆明萱背脊发凉,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陆小姐。”
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陆明萱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眼睛。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绕到陆明萱身后,手中寒光闪烁。
“啊——”
尖叫声还未出口,一道黑影骤然从墙头跃下。时言凌空一脚踹开黑衣人,反手将陆明萱护在身后,“萱儿,快跑!”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寒光闪过,刀刃直逼时言咽喉。时言侧身避过,顺势扣住对方手腕,一个利落的肘击夺下长刀。
“嫂子!”陆明萱站在廊下,脸色煞白。
“走啊!”时言头也不回地喊道,刀锋横扫,挡住又一波攻势。他右臂被划开一道血口,却仍死死守住院门,“去找你哥!”
陆明萱咬咬牙,转身冲进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