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处,无数藤蔓正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根都长满了锋利的倒刺。
顾宴修将时言往温叙白怀里一塞,提剑迎向涌来的藤蔓,每一剑都带着凌厉的杀意。
“带他走!”
顾宴修头也不回地吼道,他不仅要承受自己的伤痛,还要分担时言一半的痛苦。
双重折磨下,他的动作却越发狠厉,几乎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他挡在通道中央,为温叙白和时言开辟出一条狭窄的生路。
温叙白二话不说,背起奄奄一息的时言就往洞口冲去。
时言在他背上挣扎着回头,青白的嘴唇颤抖:“一起走……”
“别回头!”顾宴修的声音在洞窟中回荡,伴随着剑刃破空的锐响,“出去等我!”
温叙白咬牙加快脚步,他能感觉到少年身上的温度正在流失,缚离藤蔓上的毒素正在侵蚀这具单薄的身体。
“坚持住。”温叙白低声安慰,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马上就到洞口了。”
终于,一线天光出现在前方。温叙白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冲出洞口。
“这么着急去哪啊?”
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温叙白猛地刹住脚步,瞳孔骤缩。
洞口外,缚离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棵枯树上,身旁站着面色惨白的花妖。
“温大夫,跑得挺快嘛?”缚离冷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可惜,此路不通。”
温叙白将时言小心地护在身后,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沉声问道:“缚离,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等缚离回答,一旁的花妖已经尖声开口:“想干什么?当然是报仇!”
他怨毒的目光扫过温叙白,最终落在气息奄奄的时言身上,“顾宴修那个混蛋在城隍庙毁我道行,抓不住他,就先拿他护着的小树妖开刀!”
而洞内,顾宴修与藤蔓的激斗声依旧激烈,甚至夹杂着几声他压抑的闷哼,显然他也受了伤,短时间内根本无法脱身。
温叙白深吸一口气。面对一个千年藤妖和一个怨毒的花妖,硬拼是死路一条。他只能智取。
“报仇?”
温叙白忽然对着花妖开口,声音带上了一丝不屑的嘲讽,“花妖,你就这点出息?被顾宴修打了,就只敢找他的小树妖撒气。传出去,不怕被其他妖笑掉大牙?”
“城隍庙一战,若非你害了那几个无辜村民在先,顾宴修何至于对你出手?自己技不如人,倒怪起别人来了?”
这番话精准地戳中了花妖的痛处和虚荣心。他脸色瞬间涨红,怒叫道:“你闭嘴,你懂什么……”
“岚末!”
缚离的声音带有警告意味,打断了花妖的暴怒。
温叙白心中微动,他立刻抓住这个微妙的停顿,话锋一转,对着缚离道:“缚离,你千年修行不易,当真要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小花妖,与整个捉妖司为敌?”
“那倒不是。”缚离指了指温叙白背上的时言,“把他还给我,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时言在温叙白背上微弱地挣扎起来:“放我下来。”
温叙白感觉到背上的小树妖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看来是毒素发作了。
时言的指甲无意识地掐入他的肩膀,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皮肤烫得吓人。
“他撑不了多久了。”花妖幸灾乐祸地道,“藤毒入心,必死无疑。”
温叙白心中一沉。他必须争取时间。“你们费这么大周章,就为了杀一只小妖?”
他故意提高声音,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指快速勾画着一个复杂的灵符,“堂堂千年大妖,格局就这么点?”
缚离果然被激怒了:“你懂什么!”他猛地挥手,数根藤蔓破土而出,“那小树妖身上有我要的东西。”
就在藤蔓袭来的刹那,温叙白猛地将画好的符拍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刺目的白光炸开,无数银色丝线如同活物般缠上袭来的藤蔓。
温叙白趁机转身就往山洞另一侧的小路冲去。这不是攻击符,而是他压箱底的“千丝引”,最多能困住缚离片刻。
“找死!”
缚离的怒吼在身后响起。温叙白能感觉到妖气正在迅速突破符箓束缚,他必须再快一点。
背上的时言突然抽搐起来,一口黑血喷在温叙白衣襟上。
“坚持住。”温叙白声音发颤,拼命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提速,“顾宴修马上就来。”
“你放下我……”时言气若游丝,“去……帮顾宴修……”
温叙白充耳不闻,继续狂奔。突然,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去。
抬头一看,绊倒他的竟是几条从地下钻出的树根。不,不是攻击,那些树根似乎在指引方向?
时言微弱的声音传来:“跟着树根走……”
温叙白来不及多想,爬起来就沿着树根指引的方向奔去。
转过一个缓坡,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庙门半塌,但那些树根确实延伸进了庙内。
温叙白毫不犹豫冲了进去,刚踏入庙内,身后的树根突然疯长,瞬间封死了入口。
“砰!”
缚离的攻击重重撞在树根形成的屏障上,整座庙宇都在震颤。
温叙白将时言轻轻放在地上,掏出干净的帕子擦去他脸上的污渍后,这才发现少年的指尖泛着微弱的绿光,原来是他在操控这些植物。
“你?”温叙白又惊又喜,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
因为时言的情况更糟了,嘴唇已经呈现不祥的紫黑色,瞳孔开始扩散。
温叙白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百草丹,能暂时压制毒素。”
他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塞进时言口中,“但要想彻底解毒,还需要藤妖的血。”
过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没动静了。
还没等他想好对策,庙门的屏障被一道凌厉剑气劈开。
顾宴修踉跄着冲进来,浑身浴血,衣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暗绿的藤妖汁液与鲜红的人血混在一起。
他左臂无力地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肩胛延伸到肘部,血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布满尘土的地面上留下深色痕迹。
温叙白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顾宴修手中的长剑仍在滴落墨绿色的浓稠液体,那是藤妖的血。
“来得正是时候。”
温叙白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精准地接住了几滴从剑尖滑落的墨绿色血液。
顾宴修喘着粗气单膝跪地,剑尖插入地面支撑身体。他抬眼看向躺在地上的时言,喉结滚动了一下。
时言安静地躺在温叙白铺开的外袍上,脸色苍白得厉害。他左肩的伤口十分狰狞,虽然止血了,但伤口里的毒素也只是暂时控制住。
温叙白动作飞快,将藤妖血液倒入随身携带的青铜药钵,加入几片闪着银光的灵草叶片。
药钵中的混合物开始剧烈翻腾,墨绿色渐渐褪去,最终变成清澈的淡青色液体。
“扶他起来。”温叙白声音紧绷。
顾宴修慢慢挪到时言身边,却在伸手的瞬间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血迹斑斑、沾满污秽的手掌,又看了看时言较为干净的面容,手指微微蜷缩,最终缓缓收回。
温叙白敏锐地注意到这个细微动作,刚要说什么,却见顾宴修已经用相对干净的右手手背轻轻托起时言的后颈,动作十分小心。
药液入口,时言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温叙白按住他单薄的胸膛,将一缕精纯灵力渡入心脉,帮助药力化开。
几息之后,时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左肩伤口的黑色毒素也渐渐褪去。
顾宴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却浑然不觉。
终于,时言的眼睫轻轻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总是明亮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雾,却第一时间锁定了顾宴修血迹斑斑的脸。
“顾宴修。”他小声地唤道,嘴角却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你没事就好。”
顾宴修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分,却依旧抿着唇不说话。
时言的目光缓缓下移,看到顾宴修悬在半空、欲伸又止的手,那只手沾满了血污,指甲缝里还嵌着藤蔓的碎屑。
时言忽然动了。他艰难地抬起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在顾宴修和温叙白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抓住了那只犹豫的手,将它按在了自己心口。
“不脏。”
小树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得不可思议。他透明的血液染上顾宴修的指尖,与那些污血混在一起,“从来都不脏。”
顾宴修像是被烫到般猛地一颤,他能感觉到小树妖微弱但稳定的心跳,透过相贴的掌心传来,与他自己紊乱的脉搏渐渐同步。
那些血迹、污秽,在少年纯净的树妖气息中,似乎真的被净化了。
温叙白轻咳一声,识趣地转过身去检查药钵,假装没看见顾宴修发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