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十一月末。寒风不大,却带着一种黏稠的阴冷,无孔不入地侵袭着行人的衣物。城市褪去了秋日的斑斓,只剩下灰白、暗褐与墨绿交织的、略显沉闷的色调。
然而,在宁安市中心医院妇产科所在的住院大楼高层,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略显清冽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奶香和人来人往的轻微嘈杂声,形成一种紧张而又充满希望的独特氛围。
十一月末的一天,在预产期到来的前一天,王曼丽在沈屿和李婉怡的陪同下,提着早已准备好的待产包,住进了医院。尽管王曼丽自我感觉良好,腹中的宝宝也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发动的迹象,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沈屿坚持提前办理了入院手续。
他安排了最好的VIp产休一体化病房,房间宽敞明亮,设施一应俱全,有独立的卫生间、舒适的陪护床、沙发、茶几、冰箱、微波炉,甚至还有一个可以俯瞰部分城市景观的小阳台,环境堪比高级酒店的套房。
沈屿的想法很简单,他宁愿提前住进医院,多花些钱,让专业的医护人员就近监护,也不愿等到临产时,因为任何意外情况而慌慌忙忙,徒增风险和王曼丽的痛苦。
病房里,王曼丽换上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靠在摇高了的病床上。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像一座浑圆的山丘,将病号服撑得紧绷绷的。
虽然行动不便,但她的气色很好,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期待的红晕。
李婉怡正忙前忙后,将她带来的个人用品一一归置整齐,毛巾、洗漱用品、柔软的睡衣、拖鞋,还有她特意为王曼丽准备的、有助于产后恢复的营养品和汤料。
沈屿则是陪同她,一起住进了这间病房中。 他带来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几本书、一个简单的洗漱包和几件换洗衣物,显然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他将陪护床整理好,又检查了一遍病房里的设施是否安全方便,然后才在王曼丽床边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屿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温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王曼丽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他:“我挺好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沈老师,你别太紧张,医生不是说初产可能会推迟几天嘛。我们就是来占个坑位,安心等着小家伙自己挑个好时辰。”
她说着,调皮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宝宝,听见没?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准备好啦,就等你啦!”
李婉怡也走过来,笑着拍拍王曼丽的手背:“是啊曼丽,放轻松,咱们现在在医院,有医生护士在,最安全了。你就安心躺着,想吃什么想喝什么就跟妈说。”
既来之,则安之。入住手续办妥,安顿下来后,三人的心情也渐渐平复。接下来的时间,仿佛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待机”状态。
医院的生活规律而单调,却又充满了某种仪式感。
每天清晨,护士会准时来查房,测量王曼丽的体温、血压、胎心,询问有无宫缩、见红等临产征兆。沈屿总是认真地在一旁听着,记下护士的叮嘱。
早餐是医院营养科根据孕妇情况配好的,清淡而精致。
上午,医生会来巡房,进行产前检查,评估胎儿和孕妇的状况。沈屿会仔细地向医生询问各种细节,确保一切正常。
大部分时间,王曼丽都是在病床上度过。她看看电视,用手机刷刷新闻、看看小说,或者和沈屿、李婉怡聊聊天。
沈屿则守在一旁,有时用电脑处理一些必要的工作邮件,大部分时间则是看书,或者只是静静地陪着王曼丽,握着她的手,感受着胎动。
李婉怡则负责后勤保障,变着法子给王曼丽准备加餐的水果、点心,或者用病房里的小厨房热一些从家里带来的汤羹。
下午,如果天气尚可,沈屿会搀扶着王曼丽,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慢慢散步,促进血液循环,为分娩做准备。
走廊里偶尔会遇到其他待产的准妈妈和家属,彼此会心一笑,互相点头致意,一种同舟共济的温暖感在无声中传递。
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院子里凋零的冬景和远处城市模糊的轮廓,更反衬出病房内这个小世界的温暖与安宁。
夜晚,病房里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床头灯。王曼丽渐渐睡去,呼吸均匀。沈屿则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却并无多少睡意。
他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夜声,听着王曼丽平稳的呼吸和偶尔因为宝宝踢动而发出的轻微呓语,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激动、期待、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有一股沉甸甸的、即将为人父的责任感,如同潮水般在他胸中涌动。
他起身,轻轻走到王曼丽床边,借着微光,凝视着她熟睡中恬静的侧脸和那隆起的腹部,心中一片柔软。
他伸出手,极轻地放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有力的心跳和偶尔的“拳打脚踢”,一种奇妙的连接感油然而生。
“快点来吧,小家伙。”他在心中默念,“爸爸和妈妈,已经等你很久了。”
时间在医院里仿佛被拉长了。一天,两天……预产期过去了,宝宝依然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王曼丽开始有些焦躁,担心宝宝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沈屿和李婉怡虽然心里也着急,但表面上却故作轻松,不断安慰她,说宝宝这是在积蓄力量,挑个最好的时辰呢。
医生检查后也表示一切指标正常,建议继续观察,适当增加活动量,耐心等待自然发动。
等待的日子,虽然平淡,却也不乏温馨。林悦来过一次电话,汇报了亚运会主题曲征集的后续进展,体育总局那边对沈屿的参与表示热烈欢迎和高度重视,期待他的创作。
沈屿简单沟通了一下初步想法,便嘱咐林悦,这段时间若非急事,尽量不要打扰,一切等他通知。肖诗雅和陈妈妈也分别打来电话问候,送上祝福。
病房的窗台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小盆水仙,嫩绿的叶片亭亭玉立,给这个白色的空间增添了一抹生机。
李婉怡说,水仙花开,好运就来。王曼丽每天都会看着那盆水仙,期待着它能带来好消息。
就这样,在宁安初冬的阴霾天空下,在市中心医院这间温暖的病房里,沈屿、王曼丽和李婉怡,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坚固的“铁三角”,怀着共同的、最美好的期盼,静静地、耐心地守候着。
窗外是寒冷的冬天,窗内是温暖的期待。所有的喧嚣、名利、创作,在此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最重要的,唯有这即将到来的、崭新的生命。这是一段被无限拉长的、充满甜蜜煎熬的时光,是暴风雨来临前最深沉的宁静,也是新生命诞生前,最庄重的序曲。
沈屿知道,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即将在这片白色的宁静中,轰然降临。而他,已做好了全部的准备,用最坚实的臂膀,去迎接,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