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热闹喜庆的余韵,如同除夕夜绽放后渐渐消散在夜空中的烟花,在宁安山间清冷的空气中,缓缓沉淀下来。新年过后,进入了正月时间。
连绵的冬日晴好天气似乎也告一段落,天空时常蒙着一层薄薄的、均匀的灰白色云翳,阳光变得含蓄而柔和,失去了刺眼的光芒,只是温存地普照着依旧被残雪覆盖的大地。
气温略有回升,但早晚依旧寒冷,屋檐下的冰凌白天滴滴答答地融化,夜晚又重新凝结,周而复始。山野间万籁俱寂,只有风过松林的涛声依旧,更显出一种节后特有的、慵懒的宁静。
“听松居” 内,也自然而然地切换到了另一种生活节奏。沈屿和王曼丽彻底放下了手头需要高度专注的工作,就安安心心地陪着李婉怡,享受着这难得的长假。他们不再安排密集的外出或应酬,好好休憩,日子过得缓慢而惬意。
大部分时间,三人都是待在家里。上午,常常是各自活动。沈屿或在画室临摹古帖,或坐在阳光充足的窗边阅读;王曼丽要么抱着笔记本电脑整理年前积攒的读者留言和创作素材,要么拉着李婉怡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学织毛衣;李婉怡则总是闲不住,不是打扫卫生,就是琢磨着变花样准备三餐点心,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温馨舒适。
午后,是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如果天气尚可,阳光暖人,他们会一起到院子里散步。踩着咯吱作响的残雪,呼吸着冷冽清新的空气,看看那株老梅树上愈发繁密的鹅黄花苞,或者只是单纯地晒晒太阳,活动一下筋骨。
李婉怡会指着一些耐寒的植物,告诉王曼丽它们的名字和习性;王曼丽则会兴奋地分享她刚看到的趣闻或新想到的故事桥段;沈屿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话,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若是天气不好,阴冷有风,他们就窝在温暖的室内。沈屿也许会泡上一壶陈年普洱,三人围坐在茶台前,慢慢品茗,闲聊家常;或者一起看一部老电影,王曼丽负责准备零食和吐槽,李婉怡则常常被剧情打动,悄悄抹眼泪,沈屿便适时递上纸巾。
晚餐总是很丰盛,李婉怡变着法子做好吃的,将年货里各种好吃的都端上桌。饭后,或是继续喝茶聊天,或是各自看看书,听听音乐,直到夜深。这种简单、规律、充满烟火气的日常生活,让每个人都感到身心得到了彻底的放松和滋养。
李婉怡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气色也红润了不少,真正融入了这个家。王曼丽也暂时从创作的紧张感中抽离出来,享受着被照顾的安逸。沈屿则在这种平淡的陪伴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内心深处的安宁与满足。
时间荏苒,轻松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正月初八,年味渐渐淡去,生活需要回归常态。李婉怡收拾好心情,准备回阳光孤儿院工作了。
虽然心中对“听松居”温暖安逸的生活万分不舍,但她更清楚,那里有她牵挂的孩子们和一份让她感到充实的责任。
听松居距离孤儿院虽然不是很远,直线距离大约十几公里,不过多少还是有点距离的。需要先下山,再穿过一部分市区,才能到达城郊的孤儿院。
如果依靠公共交通,需要转车,耗时较长,尤其在冬季,颇为不便。让她每天来回奔波,沈屿和王曼丽都不放心。
于是,沈屿在和母亲、王曼丽商量后,给她买了一台代步车。没有选择过于奢华张扬的车型,而是一辆操作简便、安全系数高、体积小巧灵活的国产新能源两厢车。
车子是清新的乳白色,内部空间足够,续航里程应对日常通勤绰绰有余,充电也方便,可以在“听松居”的车库安装充电桩。
提车那天,李婉怡激动得像个孩子,围着新车看了又看,坐进驾驶座,这里摸摸,那里瞧瞧。沈屿耐心地教她基本的操作,王曼丽则在副驾驶上给她鼓劲。
“妈,以后您上下班就方便了,想去哪儿也自由。慢点开,注意安全就好。”沈屿叮嘱道。
李婉怡连连点头,眼眶微红:“好,好!妈知道!谢谢你们……这车真好,妈喜欢!”有了这台车,她往返工作和“家”之间变得轻松自如,也意味着她真正在这片山水中扎下了根,拥有了独立的活动空间,这让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更多的信心和期待。
安顿好母亲出行的事情后,沈屿也开始处理一些积压的事务。他联系了嘉德的负责人赵经理。电话里,他言简意赅,表示自己去年下半年在“听松居”创作了一批新作,共计十幅,可以委托给他们进行春季拍卖。
赵经理接到电话,自然是喜出望外。沈屿如今是拍卖市场的抢手货,一画难求。他立刻表示会亲自带人上门办理交接手续,并保证会精心策划,争取拍出理想价格。
几天后,赵经理带着助理和专业的艺术品运输团队如约而至。在“听松居”宽敞明亮的画室里,他们见到了那十幅已经完成、并精心包装好的画作。
画作主要以宁安的冬日山景、雪后湖光、庭院小景为题材,延续了沈屿一贯沉静内敛、注重光影与意境的风格,笔触愈发老练,色彩运用更加纯熟,于静谧中透出强大的生命张力。
赵经理一幅幅仔细鉴赏,口中赞不绝口,尤其是对其中两幅描绘晨光中雪山和暮色下冰湖的作品,评价极高,认为极具收藏价值。
交接过程顺利高效。沈屿签署了委托协议,赵经理团队小心翼翼地将画作装箱、搬运上车。临走前,赵经理看着画室里其他一些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尤其是墙角那几幅墨色氤氲的国画习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是行家,能看出那几幅画虽然题材传统,但用笔用墨已非吴下阿蒙,透着一股难得的清雅气和书卷气,与沈屿油画水彩的写实风格迥异,却别具韵味。
沈屿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 他的国画技艺,经过这段时间的潜心研习和不断练习,确实已经提升了一大截,虽然距离开宗立派的大师境界尚远,但已摆脱了初学时的生涩,初步形成了自己的理解与风格,笔墨间有了些味道。
他沉吟片刻,走到画案边,拿起一幅已经完成、并且自己觉得还算满意的四尺对开《雪竹图》。画中雪竹挺拔,枝叶披雪,墨色浓淡相宜,构图疏密有致,有一股傲雪凌霜的清冷之气。
“赵经理,”沈屿将画卷递过去,语气平淡,“这幅小画,是我近日习作,送给你吧,算是聊表谢意。”
赵经理先是一愣,随即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连声道谢:“哎呀!沈先生!这……这太贵重了!这怎么好意思!”
他展开画轴一看,更是眼前一亮。这画!这竹!这雪!这意境!这绝对不再是普通的习作了!这水平,放在专业国画家里,也属上乘!尤其是那股子“冷逸”之气,极为难得!
“不必客气,随手之作。”沈屿摆摆手,“也可以试试市场反应。”他后面这句,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赵经理心中一震。他立刻明白了沈屿的深意。
沈屿这是想通过他这个人脉广泛的业内人士,将他国画方面的探索和成就,低调地推出去,试探一下专业圈子和藏家的反馈。这既是一种自信,也是一种更高级的、不张扬的自我推广。
“沈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珍藏!也会……嗯,让几位懂行的老朋友掌掌眼!”赵经理心领神会,郑重地将画收好。
他意识到,沈屿的艺术版图,可能远不止于油画和水彩,其在传统国画领域的潜力,同样不可小觑。这或许将是未来艺术品市场的一个新热点。
送走嘉德的人,画室里重新恢复了宁静。沈屿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母亲那辆崭新的白色小车,又想到那十幅即将进入市场的画作和那幅送出的《雪竹图》。
生活,在经历了一段纯粹的家庭温馨后,又开始缓缓地、不着痕迹地,向着更广阔的天地延展。母亲的安居,事业的推进,艺术的探索,一切都井然有序,水到渠成。
正月将尽,春山可望。宁安山间的积雪在阳光的持续照耀下,肉眼可见地变薄、消融,露出了底下湿润的、深褐色的土地。空气中开始隐隐传来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
“听松居”内,墨香犹存,茶温尚暖。一段专注于亲情与休憩的静谧时光即将结束,而一段融合了家庭温暖与个人志业的新旅程,正伴随着渐暖的春风,悄然开启。
前方的路,清晰而平坦,充满了令人安心的确定性,以及源于内心充盈而产生的出的、从容不迫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