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屿在碧云潭边的小日子,依旧过得波澜不惊。
那堂心血来潮的《少年华夏说》授课,对他而言,就像往潭水里扔了颗小石子,涟漪散尽后,便了无痕迹。
他很快又沉浸在了自己的钓鱼、看书、锻炼的循环中,享受着与世隔绝的安宁。
然而,他低估了那篇雄文在这个平行世界文化界的分量,也低估了互联网时代信息发酵的速度和威力。
汪梅雪上传的那段视频,起初只是在她的个人社交圈和少数文化爱好者的小圈子里流传。
但《少年华夏说》本身蕴含的那种磅礴气势、家国情怀以及对少年未来的殷切期望,具有穿越时空的感染力。
很快,视频被一些嗅觉敏锐的文化博主和自媒体人发现,他们如获至宝,开始进行二次创作和深度解读。
“深山惊现神作!《少年华夏说》振聋发聩!”
“神秘支教点,隐藏着怎样的文化高人?”
“论《少年华夏说》的当代价值与精神内核!”
各种标题党文章开始涌现,视频被配上激昂的音乐和煽情的字幕,迅速在各大平台扩散开来。
人们被文章本身的力量所震撼,也被视频中那简陋的教室、专注的孩子和那位看不清面容却声音有力的“沈老师”所深深触动。
“这文章……格局太大了!是谁写的?”
“听口音和内容,不像是古人所作,难道是当代隐士?”
“那个沈老师到底是谁?能把这样的文章讲给山里的孩子听,绝非凡人!”
“求扒!一定要找到这位高人!”
好奇心如同野火般蔓延。
很快,有技术党通过视频背景的蛛丝马迹(独特的山形、植被特征),结合汪梅雪账号上零星透露的地理信息,锁定了视频拍摄的大致区域——西南某省边境的贫困山区。
紧接着,更惊人的发现来了。
有沈屿的老熟人,或是曾关注过他与苏晚晴、聂楚楚风波的人,反复观看视频后,从那个模糊侧影的身形、偶尔抬手的手势、以及那略带慵懒却又暗藏力量的独特嗓音中,辨认出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沈屿!
“我的天!是沈屿!那个写《石灰吟》和《别翠屏》的沈屿!”
“他不是消失了吗?怎么会跑到深山老林里去支教了?”
“《少年华夏说》……难道也是他写的?!”
“诗人?钓王?现在又成了隐士教育家?这沈屿到底是什么神仙人物?!”
这个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沈屿深山支教#、#《少年华夏说》作者疑为沈屿#、#寻找沈屿# 等话题以前所未有的热度冲上热搜!
沈屿那个早已长草的社交账号再次被攻陷,无数人涌进来留言,表达敬佩、好奇或求证。
文学界、教育界更是为之震动!之前《石灰吟》和《别翠屏》已经让沈屿在文坛声名鹊起,但更多被看作是有才气的“诗人”。
而《少年华夏说》所展现出的思想深度、宏大格局和澎湃激情,完全超出了“诗人”的范畴,堪称一代文豪气度!
许多德高望重的学者、评论家纷纷撰文,盛赞此文是“振聋发聩的时代强音”、“激励一代人的精神丰碑”,并迫切希望与作者交流。
在好奇心和使命感的双重驱动下,几家权威文学杂志和主流媒体的记者,以及几位闻讯而动的文化界人士,组成了一支小型“探险队”,根据网络上的线索,跋山涉水,历经艰辛,终于摸到了那个隐藏在深山褶皱里的傈僳族寨子。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寨子千百年来的宁静。
当这些衣着光鲜、带着长枪短炮的城里人,看到那座摇摇欲坠的木屋教室、破败不堪的桌椅、以及孩子们清澈却带着怯生的眼睛时,所有人都被深深震撼了。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让这些见多识广的文化人也感到心酸和动容。
他们采访了汪梅雪,这位年轻女教师的坚守和奉献让他们肃然起敬。
他们也试图寻找沈屿,但沈屿机缘巧合,提前几天就进更深的山里“探钓”去了,完美避开了这场风波。
找不到正主,但眼前的景象已足够有冲击力。
记者们将所见所闻如实记录了下来:沈屿的神秘现身与《少年华夏说》的横空出世,汪梅雪的孤独坚守与孩子们的艰苦条件,形成了极具张力的报道素材。
很快,一系列深度报道出炉:
《神作出深山,照亮求学路——探访〈少年华夏说〉诞生地》
《诗人沈屿的另一面:深山隐士与孩子们的引路人》
《光环背后的现实:一个支教老师和她的十几个学生》
报道不仅高度评价了《少年华夏说》的文学和价值意义,更将大山深处教育资源极度匮乏的严峻现实,赤裸裸地呈现在了全社会面前。
沈屿的“隐士”形象与汪梅雪的“燃灯者”形象交织在一起,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共鸣和舆论关注。
压力,瞬间给到了当地的县、市乃至省级教育主管部门。
之前或许存在的工作疏忽、投入不足等问题,在汹涌的民意和媒体聚焦下,被无限放大。
上级部门紧急下达指示,要求迅速调查核实情况,妥善解决问题,并对此事做出正面回应。
一队由市县教育部门领导带队的工作组,火速开进了寨子,考察校舍,慰问师生,现场办公,承诺立即拨款修缮校舍、增添设施、提高教师待遇……场面一度有些“热闹”甚至“混乱”。
这一切,进山探钓的沈屿暂时还不知情。
他在一处连当地猎户都很少去的溪谷里,钓到了几种从未见过的珍稀鱼种,正乐不思蜀。
直到几天后,他背着满满的鱼获,心满意足地返回寨子,才感觉到气氛不对。
寨子里多了许多陌生面孔,有官员模样的人,有记者,还有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充满好奇的游客。
他的木屋外,甚至有人蹲守。
沈屿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压低帽檐,想悄悄溜回屋里,却被眼尖的汪梅雪看到了。
“沈先生!您可回来了!”汪梅雪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有感激,有歉意,也有几分无措,“您……您看新闻了吗?您讲的那篇《少年华夏说》,还有咱们学校……现在全国都知道了!”
沈屿一听,头都大了。
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钓个鱼,怎么又莫名其妙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还扯上了教育、公益这么沉重的话题?
他勉强对汪梅雪点了点头,敷衍道:“嗯,知道了。没事,你忙你的。”说完,就想钻回自己的小屋。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大嗓门由远及近,带着无比的兴奋和夸张的语调:
“沈老弟!我的亲兄弟诶!你可想死哥哥我了!”
沈屿一回头,只见刘强大帝顶着他那颗标志性的光头,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户外装,背着个大背包,正兴冲冲地朝他跑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扛着摄像机的助理。
“大帝?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沈屿彻底懵了。
这地方够偏的了,刘强居然能摸过来?
“嗨!现在网上都传疯了!说你在深山老林里当隐士,还写出了惊天神作!我一看地址,好家伙,这不就是我兄弟的地盘吗?必须得来瞻仰瞻仰!顺便给你带点好吃的!”
刘强一把抱住沈屿,用力拍着他的后背,激动得不行,“兄弟,你太牛了!钓鱼牛逼,写诗牛逼,现在搞教育也这么牛逼!我刘强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你!”
沈屿被他晃得头晕,无奈地推开他:“你别嚷嚷……我就是随便讲了点东西。”
“随便讲讲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兄弟你太谦虚了!”
刘强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官员和记者,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说,“看到没?你现在可是名人了!连政府都惊动了!哥哥我这次来,一是看看你,二是……嘿嘿,能不能蹭波热度,搞个直播?就叫‘探秘钓王沈屿的深山学堂’!绝对爆火!”
沈屿一听直播,脸都绿了,连连摆手:“别!千万别!我求你了,让我清净两天!”
看着沈屿一脸抗拒,刘强倒也识趣,嘿嘿一笑:“行行行,不直播,不直播!那……兄弟,你这次进山,肯定钓到好货了吧?晚上整点?我带了上好的白酒和腊肉!”
沈屿看着刘强那副热情洋溢、毫无心机的样子,再看看周围那些让他心烦意乱的喧嚣,忽然觉得,有这个活宝在,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至少,刘强是纯粹冲着他这个人来的,不是为了什么《少年华夏说》或者支教话题。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鱼护里那些活蹦乱跳的珍稀鱼种:“行,晚上加餐。我请客,吃鱼。”
“得嘞!”刘强兴奋地搓着手,“我就知道找你准有好事!今晚不醉不归!”
是夜,沈屿的小木屋里,飘出了诱人的鱼肉香气和辛辣的酒味。
沈屿亲自下厨,将钓来的鱼或清蒸,或红烧,做了一桌全鱼宴。
刘强带来的腊肉和白酒成了绝佳搭配。
两人围坐在小火塘边,杯盏交错。
刘强唾沫横飞地讲着沈屿“失踪”后外面发生的种种趣事,以及他是如何千辛万苦找过来的。
沈屿大多时候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关于鱼情的讨论。
屋外,是深山的寂静和偶尔的狗吠;屋内,是朋友的喧闹和酒肉的温暖。
这一刻,沈屿暂时忘却了那些烦人的名声和关注,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纯粹的放松。
然而,他们都清楚,屋外的世界已经风起云涌。
沈屿的这次“深山现身”,以及《少年华夏说》引发的连锁反应,绝不会轻易平息。
更大的波澜,或许正在酝酿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屿的躺平大计,再次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而这一次,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难以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