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不可以!”
幸平大叔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小小的餐馆里炸响。他平日里和蔼的脸上此刻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眉头紧锁,瞪着站在面前的女儿小惠。
“为什么?爸爸!”小惠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圈瞬间就红了,“我和学长是真心相爱的!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呢?”
“理解?你让我怎么理解?”幸平大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你才多大?二十二岁!你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吗?是责任!是两个人要共同面对一辈子的风风雨雨!你以为光是靠‘喜欢’就够了吗?你根本就没有做好准备!”
“我怎么就没准备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惠倔强地反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就是不相信我!永远把我当小孩子!”
“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是我女儿,才不能看着你冲动行事!”幸平大叔寸步不让。
父女俩激烈的争吵声传到了店外。端木正司倚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他这个身份不明的外人。这种关于亲情与未来的争执,他实在没有办法插手,只能默默地看着。
最终,伴随着一声带着哭腔的“我讨厌爸爸!”,小惠用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幸平大叔追到门口,看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叹息,肩膀也垮了下来。
…………
“救……救我……”
一个虚弱不堪的声音从路边传来。水泽悠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保持着人类模样的男人瘫坐在墙角,他的脸上、手臂上布满了被神经瓦斯严重腐蚀后留下的,如同灼伤般的可怕痕迹,皮肤不断剥落,露出下面非人的组织。
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了水泽悠的裤脚。
“救……救……我……”他重复着,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
水泽悠看着这个在痛苦中挣扎的同类,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救不了他。神经瓦斯的伤害是细胞层面的,他无能为力。甚至连减缓对方的痛苦都做不到。
最终,他只能艰难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然后,他狠下心,轻轻挣脱了那只抓住他裤脚的手,继续向前跑去。身后,那微弱的求救声渐渐被雨声和远处的混乱淹没。
根据模糊的感应和之前通讯的线索,水泽悠最终在一处堆满废弃物的巷道深处,找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守。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小守彻底觉醒,变成了只知食人的怪物,那么他将亲手驱除他。
然而,当他看到小守那副失魂落魄、被巨大罪恶感压垮的模样,尤其是看到他手臂上那个依旧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臂环时,他准备好的所有决绝,都在瞬间瓦解了。
“守君!快,快点逃啊!”水泽悠冲到他面前,焦急地催促道。天空中的无人机嗡鸣声越来越近了。
小守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而绝望,他用力拍开水泽悠伸过来想要拉他的手。
“我……吃了……三崎君……”他喃喃着,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嗯……”水泽悠沉默了一下,没有反驳,也没有安慰。
他只是默默地脱下自己早已湿透的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了小守赤裸的,沾满泥污和血渍的上半身。
“真好吃啊……”小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表情,泪水混合着雨水流下,“明明不想吃的……明明知道不可以的……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你还没有觉醒。”水泽悠看着他蓝色的臂环,平静地陈述着这个事实。
“回不去了……”小守绝望地抱住头,“回去的话……又会吃人的……一定会……”
水泽悠只是很平静地听着,然后回了一句:“是嘛。”
他这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反而让小守更加崩溃。
“怎么办啊……我……我该怎么办啊?!”守几乎是嘶吼着问道,寻求着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路追寻而来的水泽美月也终于找到了这里,她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地看着巷道里的弟弟和小守。
水泽悠没有立刻回答小守的问题,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雨幕,看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我啊……”他缓缓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清晰,“或许就是个伪善又不坚定的人吧。”
“明明生为Amazon,心底却又渴望成为人类,想要得到认同,想要回到那个有美月在的家。”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水泽美月,眼神复杂。
“但是这些天,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我们……Amazon,难道就可以这样随便地被人制造出来,然后又随便地被‘清除’掉吗?仅仅因为‘吃人’这个理由?”
“生存,本身不就意味着要吞噬别的生命吗?我们……也只是遵循着被赋予的本能,为了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就因为这个,我们连存在的资格都要被剥夺?”
小守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被他的话触动了。
“可是……”小守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染着三崎鲜血的双手,“吃了三崎君……会被别人讨厌的……会被真哥、望姐……还有大家讨厌的……”
水泽悠看着他,眼神中没有责备,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理解:“说不定……今后会找到所有的理由。找到我们存在的意义,找到我们和人类共存的方式,也找到……原谅自己的方法。”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架已经逼近到危险距离的无人机,神经瓦斯的喷洒口已经开始闪烁启动的光芒。
“所以——”水泽悠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快!快走!”
他一把抓住小守的手臂,强行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小悠!”水泽美月见状,急忙喊道。
水泽悠停下脚步,背对着姐姐,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和决绝:
“抱歉了,美月。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既没办法完全站在人类的立场,也没办法完全站在Amazon的立场。”
说完,他不再犹豫,紧紧拉着小守,两人一同冲出了巷道,迅速消失在了弥漫着死亡瓦斯的雨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