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清晨,小夜她们并未如昨日所计划的那般早早起床,返回同学们所在的修学旅行旅馆——
只因小夜、小林葵、中村莉奈、坂上园子和四角海梦五人,竟一夜之间被剧烈的酸痛感攫住了全身,四肢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挣扎着坐起都变得无比艰难。
早上准时前来为她们送来清淡早膳的年轻僧人,推开拉门后,看到的是五位少女在铺盖上痛苦呻吟的情景后,被吓的险些将手上的食盒全都打翻了。
其立马快步将这件突发状况禀报给了渡色禅师。
出乎意料的是,渡色禅师在听闻五人的情况后,其反应异常平静,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讶的神色,仿佛这一切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手持念珠,步履沉稳地来到小夜等人休憩的禅房。望着榻榻米上几位因酸软无力而难以起身、神色惶然的少女,他缓声开口道:
“你们几个不要慌张。昨天你们第一次泡本寺的【月映琉璃汤】,由于那座泉水里的灵力比较强,普通人的身体都会一时适应不了,所以你们现在才会感觉浑身酸软无力。这不是生病,只是身体正在适应与调整,等你们静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慢慢吸收融合了这些能量之后,你们自然就会恢复健康了。”
禅房内,小夜挣扎着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声音虚弱:“可是……渡色禅师……我们还得赶回旅馆,和修学旅行的大家汇合……不能再耽搁了……”
“是啊……不然老师们会急死的……”园子也在一旁气若游丝地附和。
渡色禅师却立马阻止了她们试图起身的举动:“这可不行!以你们等现在的身体状况,是根本不可能长途跋涉的!你们几人就安心在此静养,至于其他的事情,老衲自然会处置妥当的。”
随后,渡色禅师致电了小夜等人下榻的、正在联合举办修学旅行的旅馆。
当通过电话与两校负责人联系了之后,渡色禅师才了解到,原来此刻组织修学旅行的校方,早已因这五名女生彻夜未归而乱作一团了。
自从昨晚发现这五名女生未按规定时间返回旅馆,且未与他们联系后,校方的老师们便彻夜搜寻她们的踪迹,一整晚几乎未曾合眼,全都已然心力交瘁,正准备报警寻求警方的帮助。
万幸的是,就在校方即将求助警方之际,清水寺的住持亲自来电告知了几位女生们的下落。
这一下终于能松了口气的校方,立即在电话里表示要马上派人接回几位女生。
但出乎校方老师们意料的是,渡色禅师以异常强硬的态度,在电话里直接拒绝了校方接人的要求。“几位女施主目前身体不适,需在敝寺静养,不宜移动。待她们身体康复,老衲自会亲自送她们返回。在此期间,无需任何人前来探望打扰。”说完,不等对方回应,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校方任何商量或反驳的余地。
当在禅房内,听完了自己的外公转述完这番“霸道”的沟通过程后,作为其亲外送女的莉奈,绝望地瘫在榻榻米上,发出一声哀叹:“完了……这下彻底完了……等我们回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不和学校打招呼就违反纪律,夜不归宿……咱们几个之后让写检查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有更严重的处分……”
躺在旁边的小葵倒是心大,她龇牙咧嘴地试图换个舒服点的姿势,嘴里嘟囔着安慰道:“安啦安啦,莉奈你想开点嘛!反正咱们樱台小学马上就要关门倒闭了,校长老师自己都前途未卜呢,谁还有闲心管我们这几个毕业班的学生捅了多大的篓子?就算在这里把天捅个窟窿,等毕业证一发,谁还来找我们算账啊?”
小葵的这番破罐子破摔的发言,让小夜,莉奈与园子一时间面面相觑起来。她们几人虽觉此言论颇有些自暴自弃,但道理却是没错的……
只不过一旁四角海梦同学就比较惨了——
“呜呜呜……你们的学校是关门大吉了,可我的合仓温泉学院还在啊!” 四角海梦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那几个老师,尤其是那位严厉的女班主任,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写检查、请家长、甚至校内处分……我都能预见到了……天啊……” 一想到回去后要面对的狂风暴雨,她感觉身上的酸痛似乎更严重了。
小夜没有参与关于几人处分的讨论。她独自沉默地躺在一旁,目光看着窗外,轻声地呢喃道:“……只希望其他一同来京都的同学们,不要因为我们几人而受到牵连,让这次宝贵的修学旅行留下了遗憾……”
五位少女就这样,在身体的酸痛和对未来的忧虑中,开始了她们被迫在清水寺内休养的日子。
但出乎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渡色禅师的意料,小夜她们几人需要在清水寺修养的时间,远比他本人预想的要短得多……
小夜在第二天清晨醒来之后,便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然恢复如初了。昨日那深入骨髓的酸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盈与舒畅,仿佛全身的经络都被彻底疏通,充满了活力。她在轻松地完成几个拉伸动作之后,感觉身体的状况竟然比泡温泉之前还要好上许多。
而她那四位好友,此刻却依旧浑身疼痛、只能在榻榻米上不断地呻吟抱怨……
当前来探望几人的渡色禅师,看到了小夜她不仅已经起身,还能在房间里活蹦乱跳时,他那沉稳的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就转为了难以抑制的惊喜。
渡色禅师立于禅房门口,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小夜,那眼神,仿佛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压抑住内心激动情绪的渡色禅师,在同为她们几人送饭的那位年轻僧侣耳边嘀咕了一番后,就不顾小夜表示想留下来照顾其他几位同伴的意愿,不由分说地就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一路小跑地将小夜带到了清水寺内一处环境清幽的偏僻别院。
在这一路上,小夜曾数次尝试挣脱对方的拉拽,然而渡色禅师五指如铁箍,用骇人的力道禁锢着她的手臂,让手腕生疼的她,所有挣脱的努力都徒劳无功。
当走进了这间精致的别院之后,渡色禅师把小夜推进了一间陈设考究的厢房内。
令小夜惊讶的是,此时在这考究的厢房里面,已有几位身着洁白襦袢与绯袴、气质端庄的年轻巫女在静候着她了。而她们手中,则捧着一套折叠整齐、做工极为精美的正式巫女服。
“为她更衣。”渡色禅师简短地对几位年轻巫女下了命令之后,便退至了厢房门外等候。
“等等,这是要做什么?我……”小夜的话还没问出口,那几位巫女便已经温柔但不容抗拒地围了上来,开始熟练地为她宽衣解带。
看着眼前为自己更衣的几位巫女姐姐,小夜的内心中充满了疑惑,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昨天在清水寺游览时,所见到的都是僧侣,并未见到任何一位巫女;同时自己之前为游览清水寺做功课时,看到其网站上也清楚地写明了清水寺内只有男性僧侣……那,这些突然出现在这座偏僻庭院的巫女们,她们究竟是什么身份?
尽管满腹疑问,但在几位巫女娴熟的动作下,小夜还是被动地换上了那身巫女服。
当最后一条衣带被仔细系好,一位巫女将她引到一面铜镜前时,小夜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惊讶地愣住了。
镜中的少女,身着一套非常合身的传统巫女正装。纯白色的“襦袢”(内衬) 贴合着身体,衬托出她已然清晰的颈部和锁骨线条。外面是质地优良、颜色鲜亮的“绯袴”(红色和式裙裤),褶皱整齐垂顺,长及脚踝,显得庄重而又不失少女的灵动。腰间系着精致的白色“腰纽”和“前带”,在身后打成一个规整的结。她的长发被一位巫女灵巧地梳理顺滑,披散在身后,额前没有任何刘海,完整地露出她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因惊讶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
这身装束仿佛有一种魔力,将她身上那份属于少女的清丽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神圣感奇异地融合在一起。衣服的布料摩擦着肌肤,带来一种陌生而庄严的触感。她感觉自己的姿态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更加挺直、收敛,仿佛被这身服饰所蕴含的“职阶”所约束和塑造。
这是一种与她平时穿便服时截然不同的体验,既有些束缚,又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身份感。
当渡色禅师再次被请进房间,看到焕然一新、身着正式巫女服的小夜时,其连连点头,紧接着对小夜毫不吝啬地大加赞赏了起来:“好!好!果然如此!仪容端丽,气韵天成,合该如此啊!”
随后不等小夜有机会提问或适应,渡色禅师又急切地拉着她,穿过别院的庭院,来到一间精巧别致的正室。而在这间正室之中,已有几位身披袈裟、气度不凡的老僧,正襟危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小夜完全无法理解渡色禅师这一系列举动的用意,其内心中充满了困惑,但出于良好的家教,她还是礼貌地微微躬身,用尽量得体的语气向在座的僧侣们问好:“各位大师,日安。”
那几位看似德高望重的僧侣,对于小夜的问好,仅仅是淡漠地一瞥,眼中未起丝毫波澜。
但当渡色禅师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语气,向在座僧侣介绍,“此女便是我的外孙女铃木夜,昨日初浴‘月映琉璃汤’,仅休养一日便已全然恢复,行动如常”时,那几位一直保持着高深莫测表情的老僧,脸上齐齐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当他们再度将目光投向小夜时,眼神已与初见她时判若两人——那一种毫不掩饰的、对一件突然显现真容的稀世珍宝所投去的,刮目相看的眼神。
接下来的整整一上午,小夜都被迫留在这间气氛严肃的正室里,听着德高望重的僧侣们与渡色禅师讨论着许多她完全听不懂的,涉及古老的术语与晦涩的传承的话题。她只能像个精致的木偶般坐在那里,努力维持着仪态。
此时的小夜,感觉自己比昨天爬山时还要疲惫。
当时钟的指针终于指向中午,这场对小夜来说漫长而莫名其妙的“见面会”终于宣告了结束之时,她整个人几乎都要虚脱了。
待那几位德高望重的僧侣们陆续离开之后,小夜立刻抓住机会,向渡色禅师问出了憋了一上午的疑问:“渡色禅师,这……这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穿成这样?为什么要见那些大师……还有,你说我是你的外孙女!?”
脸上露出欣慰表情的渡色禅师,对着小夜幽幽地回答道:
“我的做这些事情,当然都是为了能让你之后接了我的衣钵,能更顺利地接管这间清水寺啊。”
“啊!?”“啊!?”
渡色禅师的话音刚落,房间里顿时响起了两声重叠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女孩子惊呼。
第一声,自然是来自此刻一时间目瞪口呆、大脑几乎一片空白的当事人小夜。
而第二声,则来自于此刻不知何时已然站在敞开的正室门外,脸色依旧带着病后虚弱苍白,但眼神却充满了震惊与困惑的——
中村莉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