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铜器微光
极星寮的客厅被临时清出一片空地,原本堆在墙角的腌菜缸和腌菜坛子被挪到了走廊,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酱菜香。长桌从屋角一路拼到窗边,田所惠和吉野悠姬连夜准备的料理几乎摆到了桌沿——盐烤鲷鱼泛着油亮的光泽,鱼眼凸起如琥珀;炸肉饼的酥皮上还沾着芝麻,咬开时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肉馅;就连最普通的味增汤,也撒了新鲜的葱花,热气裹着香气往人鼻子里钻。
雷军正和伊武崎峻趴在桌边比拼开啤酒的速度,两人的拇指在瓶盖边缘翻飞,“嘭嘭”的开瓶声此起彼伏,泡沫溅到袖口也顾不上擦。刘晓燕被榊凉子拉到料理台边,手里捏着支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榊凉子举着个装满香料的玻璃罐,声音里满是兴奋:“你说的那个‘花椒’,真的能让舌头发麻?我上次在进口超市看到过,还以为是没用的野果子呢!”解长贵则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捏着双竹筷,夹起一块寿司细细品味,米粒的酸甜和鱼肉的鲜滑在舌尖散开时,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像春风拂过湖面。
李浩坐在长桌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个白瓷茶杯,杯沿还沾着圈浅褐色的茶渍。他指尖捏着杯身轻轻转动,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樱花上,神情淡淡的,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
“尝尝这个?”绘里奈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端着两盘烤物走过来,盘子里的鲷鱼段还冒着热气,鱼皮烤得微焦,边缘卷成漂亮的弧度,上面撒着的盐粒像碎钻般闪着光。“小惠为了练这个,前前后后烤废了十几条鱼,就怕你们回来吃不惯。”
李浩抬眼,接过盘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触电般缩回了手。他夹起一块鱼肉,牙齿轻轻咬破微焦的鱼皮,鲜嫩的鱼肉在舌尖化开,带着海水的清甜味,盐粒的咸度刚刚好,像一层薄纱裹住了鱼肉的本味。“火候控制得比以前稳多了。”他微微挑眉,眼里难得露出点赞许,“以前她总怕烤不熟,火力开得太猛,鱼肉容易老。现在这火侯,外焦里嫩,盐粒的分布也匀,能把鱼肉本身的甜气全引出来。”
绘里奈在他对面坐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又很快压下去,装作整理裙摆的样子:“你刚才在站台上说的‘黑暗料理界’,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让周围的喧闹声瞬间小了些。雷军和伊武崎峻的开瓶比赛停了,榊凉子和刘晓燕的讨论也顿了顿,连角落里的解长贵都放下了筷子,目光落在李浩身上。
创真啃着半块炸肉饼凑过来,嘴角还沾着面包糠:“是啊,用料理作恶?难道是往菜里下毒?那也太low了吧,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一场啊!”
李浩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有规律,像在斟酌词句。“比下毒更可怕。”他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扫过田所惠震惊的脸,创真疑惑的眼神,最后落在绘里奈紧绷的侧脸上,“他们还有个名字,叫‘冥王星’。相传是当年那场料理大战结束后,小当家一行人还有亚刊、密拉他们消失之后,由所谓的‘凤凰八仙’创立的组织——比当年的黑暗料理界更恶毒,手段也更隐蔽。”
“凤凰八仙?”绘里奈皱起眉,这个名字她在远月的古籍里见过,记载语焉不详,只说那是一群精通旁门左道料理术的人。
“他们能通过料理操控人的情绪,甚至改变人的意志。”李浩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们在华夏西北的祁连山脚下,见过一个村子。全村人都被一种叫‘迷魂面’的料理控制着,每天天不亮就去山里种植一种特殊的罂粟,那种罂粟提炼出的汁液,能让料理的‘控制力’变强。他们眼神空洞,像提线木偶,只有在吃到那碗面时,才会露出诡异的笑容。”
田所惠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怎么会有这种事……料理明明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啊……”
“对他们来说,料理不是用来让人幸福的。”刘晓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调味瓶,瓶身是磨砂玻璃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她拧开瓶盖,倒出一点深褐色的粉末在指尖,那粉末细如烟尘,凑近了能闻到一股刺鼻的辛辣味,“他们的料理不讲食材本味,只讲‘霸道’——用极端的香料刺激神经,用特殊的手法破坏食材的自然结构,达到控制目的。”她举着指尖的粉末,“这是‘断魂椒’的粉末,是我们从他们的一个据点缴获的。常人只要闻一下,就会心跳加速,情绪狂躁,要是吃下去……”她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后果。
雷军“咚”地一声把那个半人高的黑箱子放在地上,粗麻绳被他三两下扯断,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冷冽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见面礼,而是十几把形状各异的刀,有直刃的,有弯刃的,还有带着锯齿的,最上面那把弯刀泛着冷冽的银光,刀身薄如蝉翼,刀柄上刻着繁复的鹰纹,鹰嘴处镶嵌着颗黑曜石,在灯光下闪着凶光。
“这叫迦楼罗刀。”雷军拿起那把弯刀,指尖抚过刀刃时,能看到刀身映出的人影都在微微颤抖,“专门用来斩断被黑暗料理污染的食材。但这刀性子烈,用的时候必须心无杂念,不然会被刀里的戾气反噬——上次在云南,有个新人不信邪,用它切了块被污染的猪肉,结果手抖了三天,连菜刀都握不住。”
绘里奈盯着那把刀,忽然想起父亲薙切蓟曾跟她说过的话:“真正的名刀都有自己的意志,你敬它一尺,它便护你一丈;你若存了歪念,它便会反噬其身。”她看着刀柄上的鹰纹,总觉得那鹰的眼睛像是活的,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这时,解长贵把那个古朴的木盒放在桌上,盒盖打开的瞬间,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铺着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中央躺着个巴掌大的青铜小壶,壶身上刻着狼头纹样,狼的眼睛是两颗墨绿色的石头,在灯光下闪着幽光,像是随时会扑出来咬人。
“这是贪狼壶。”李浩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壶里的什么东西,“能储存食材的‘精气’——比如一块刚采摘的松茸,用它存上三天,拿出来时还带着朝露的鲜气。但若是用来储存黑暗料理的力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狼头的眼睛上,“它会变成吸食人意志的容器。”
这话一出,田所惠忍不住往创真身后缩了缩。
刘晓燕忽然卷起左边的袖子,露出小臂上的皮肤。众人惊讶地发现,她的小臂上竟有一片铜色的纹路,那纹路像是活的,在灯光下缓缓流动,时而聚成漩涡,时而散成星点,细看之下,竟与远月古籍里记载的“魔圣铜器”纹样一模一样。“这是魔圣铜器的印记。”她指尖拂过那些纹路,像是在抚摸什么珍爱的东西,“能净化被污染的料理,也能……预判黑暗料理的攻击方式。上次在雨林里,就是它提前发出热感,我们才躲过了那碗‘毒瘴汤’。”
创真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器具,又看看李浩沉稳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一年里,他们经历的或许不只是简单的旅途。那些器具上的寒光,那些话语里的沉重,都藏着他想象不到的凶险。“这些东西……都是为了对付那个‘冥王星’?”
“是。”李浩抬眼,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多了几分坚定,“他们不止在华夏活动。我们在一个被端掉的据点里,找到了一份地图,上面标着十几个国家的料理名校,远月……就在其中。”
“他们敢来?”创真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倒要看看,他们的料理能不能比得上极星寮的!到时候我做道‘爆炎炒饭’,把他们的歪门邪道全烧光!”
李浩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欣慰,也带着点沉重:“光靠热血不够。”他拿起桌上的筷子,夹起一块寿司,“料理的本质是‘给予’,给予食客温暖,给予食材尊重。但他们的料理是‘掠夺’,掠夺食客的意志,掠夺食材的灵魂。我们要做的,是守住这份‘给予’的初心,用真正的美味,击碎他们的阴谋。”
这时,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樱花簌簌落下,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雪。花瓣飘进窗户,落在贪狼壶的狼头上,被那幽绿的目光映得泛着冷光。绘里奈看着刘晓燕小臂上流动的铜纹,又看了看那把泛着寒光的迦楼罗刀,忽然意识到,极星寮的平静,或许从今天起,就要被彻底打破了。空气中的樱花香里,似乎已经掺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