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炼狱启程·钻石与砂砾
暴雨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住远月度假村外围那座废弃工厂的铁皮屋顶。豆大的雨点砸在锈蚀的铁板上，发出“噼啪”的爆响，密集得像无数根鞭子在抽打，震得人耳膜发疼。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卷着雨水在厂房里打着旋，把裸露钢筋上挂着的昏暗灯泡吹得来回摇晃，光影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仿佛有什么怪兽正从阴影里爬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腥气——铁锈的钝味、雨水的湿味，还有角落里堆积的废弃油桶散发出的淡淡机油味，混合成一种让人窒息的气息。五十多名远月学生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站成三列整齐的队列，制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单薄却紧绷的轮廓。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钻进衣领，顺着脊椎滑下去，激起一阵刺骨的寒意，但没人敢动一下，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足以让整个料理界为之震颤的名字。
堂岛银。
远月十杰第三席，被媒体誉为“料理界的魔术师”的男人，此刻却褪去了舞台上的华丽。他穿一件黑色皮夹克，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深色的纯棉t恤，领口被雨水打湿了一小块。他没系围裙，左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右手把玩着一把银色的蝴蝶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道冷冽的弧线，时而展开如蝶翼，时而合拢成锋芒，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不像人类。
“欢迎来到远月度假村研修。”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冰湖的石块，瞬间压过了雨声和风声，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他的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眼神却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但从现在起，把‘度假村’三个字从脑子里抠掉。”
他向前走了两步，皮靴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咕叽”的轻响。“这里是修罗场。是筛选器。是把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天才’敲碎了、重塑了，看看能不能剩下点真东西的地方。”
队列里有个女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堂岛银话里的重量。
“在这里，没有‘学生’，没有‘评分’，更没有‘补考’。”堂岛银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每个被他看到的学生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你们只有一个身份——‘职业人’。任务？很简单，在接下来的三十天里，活着从各个主厨的厨房里走出来。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轻描淡写地补充，“是‘合格地’走出来。”
“合格的标准？”他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让人心头发紧，“让主厨满意。但我得提醒你们——”他抬手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几个身影，“这次负责‘调教’你们的，是远月最顶尖的一群‘暴君’。”
学生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几个身影。有穿着日式料理服、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据说能把昆布高汤的鲜味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有扎着脏辫、戴着鼻环的女人，她的拉美料理以“狠辣”闻名，曾让三位米其林评审当场失态；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最左侧的那个年轻人。
四宫小次郎。
远月十杰第七席，法式料理界最年轻的天才，以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着称。他穿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衫领口系着银色领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雨丝都没能打乱分毫。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观察学生，只是微微侧着头，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着指尖，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脏了他的眼。
就在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往前挪了半步，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瓷盘，里面是一份蔬菜沙拉——显然是来之前匆忙准备的“见面礼”。“四宫学长，这是我按照您的食谱做的……”他的声音带着紧张的颤抖。
四宫小次郎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伸出两根手指，捏住盘子的边缘，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沙拉看起来还算精致：罗马生菜撕成均匀的小块，樱桃番茄对半切开，淋着琥珀色的油醋汁，撒了点帕玛森芝士碎。
但下一秒，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四宫的手腕轻轻一扬，动作优雅得像在跳华尔兹，那个白瓷盘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飞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精准地落进三米外的垃圾桶里，沙拉撒了一地。
“垃圾。”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冰，每个字都带着棱角，“摆盘中轴线歪了0.5厘米，油醋汁里橄榄油占比42%，标准是38%，酸度值3.7，我要的是4.0。还有这生菜，”他甚至懒得再看一眼垃圾桶，“水分含量23%，超过标准值3个百分点——嚼起来像在喝水。这种东西也敢端出来？是想让我怀疑远月的入学标准吗？”
戴眼镜的男生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挤出一个字：“对……对不起……”
“道歉有用的话，料理台何必需要刀？”四宫小次郎终于抬起眼，目光落在男生身上，像在看一块发霉的面包，“现在，滚去清理垃圾桶。用手。”
男生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是咬着牙走向垃圾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声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
就在这时，李浩的脑海里响起了清晰的提示音：【检测到高强度压力环境，【抗压模式】启动，屏蔽60%环境干扰。】【同步启动【团队协作指南】，正在分析周围人员能力值……】
一行行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眼前展开，像悬浮的全息屏幕：
【幸平创真：创造力S（擅长非常规组合），味觉敏锐度A+（对鲜味感知突出），稳定性b（易受情绪影响），协作意愿A（团队适配性高）】
【薙切绘里奈：神之舌SS（味觉分辨率0.01%），味觉分析能力SS（可逆向推导配方），稳定性A-（高压下易出现判断偏差），协作意愿d（排斥非指令性配合）】
【田所惠：基础扎实度b+（刀工\/火候误差≤5%），韧性A（连续工作极限16小时），创新力c（依赖既有食谱），协作意愿A+（团队补位意识强）】
【榊凉子：食材知识储备A（尤其擅长菌类），精细操作b-（手抖频率1.2次\/分钟），抗压能力c-（已出现呼吸紊乱）】
……
系统的分析像一张精密的地图，让李浩瞬间看清了眼前的局势。这不是研修，是筛选。是用最残酷的方式，剥离掉所有虚饰，看看谁能在绝境里开出花来。
“好了，废话够多了。”堂岛银拍了拍手，蝴蝶刀在他掌心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第一项试炼，开始。”
他话音刚落，工厂左侧的墙壁突然发出“轰隆”的巨响。那是一面伪装成墙壁的金属卷帘门，此刻正缓缓向上收起，露出后面的景象——数十个铁丝网笼子整齐地堆放在钢架上，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五六只活鸡，鸡毛被雨水打湿，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发出“咯咯”的惊恐叫声。
“课题：九十分钟，分解三十只整鸡。”堂岛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要求：按法餐标准分解成八个部位——鸡胸、鸡腿、鸡翅中、鸡翅尖、鸡架、鸡爪、鸡脖、鸡杂。另外，”他指了指笼子旁边的一排不锈钢大锅，“鸡架必须熬成合格的基础汤。记住，”他的眼神陡然凌厉，“浪费任何一块可食用的部分，直接判定失败。”
“三十只？九十分钟？”队列里炸开了锅。
“平均三分钟一只？还要熬汤？这不可能！”
“法餐的分解标准那么严，光是剔骨就得两分钟吧……”
议论声像潮水般涌起来，却被堂岛银一个眼神压了下去。“不可能？”他挑眉，“在职业厨房，客人可不会等你‘可能’。”他抬手看了看表，“现在是19点03分。20点33分，我要看到合格的成品。开始。”
话音未落，学生们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有人抢刀具，有人搬笼子，有人往锅里加水，整个工厂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忙碌中。金属碰撞声、鸡的惨叫声、刀具切割声、水流声混杂在一起，与外面的雨声形成了一首诡异的交响曲。
李浩没有急着动手。他站在一个笼子前，深吸了一口气，雨水混着铁锈的味道钻进鼻腔，却被系统的【抗压模式】过滤掉了大半干扰。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系统立刻调出了【禽类解剖全息投影】——一只三维立体的鸡模型在他眼前缓缓旋转，骨骼用白色标注，肌肉用红色，筋膜用透明的黄色，法餐要求的八个分解部位被红色线条清晰地框出来，甚至标注了最佳下刀角度和力度。
“但法餐的分解方式，太注重‘部位的纯粹性’了。”李浩喃喃自语，爷爷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中餐里没有废料，只有没用到极致的心思。一只鸡，从头到脚，从肉到骨，都是宝。”
他睁开眼睛，眼神已经变得无比清明。他从刀架上选了一把18厘米的剔骨刀，刀刃薄而锋利，是处理禽类的最佳选择。他打开笼子，伸手抓住一只羽毛呈浅褐色的肉鸡，鸡在他手里拼命挣扎，翅膀扑腾着溅起水花，但李浩的手很稳，拇指按住鸡的嗉囊，食指卡住翅膀根部，瞬间制服了它的反抗——这是中式杀鸡的基本功，快速切断鸡的神经反应。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放血，而是直接用刀对准鸡的颈动脉快速划下，动作精准得像外科医生。鸡血滴落在预先准备好的瓷碗里，里面加了少许盐和清水——这不是浪费，鸡血凝固后可以做成中式的“血豆腐”，用来煮汤格外鲜美。
接下来是脱毛。他没有用开水烫，而是直接用镊子快速拔除粗毛，再用火烧掉细绒毛——这比传统方法节省了近一半时间，还能避免高温破坏鸡皮的油脂层。处理干净的鸡通体雪白，皮肤完整无损。
李浩将鸡放在不锈钢操作台上，左手按住鸡身，右手持刀，刀刃沿着鸡胸中间的龙骨轻轻切入。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缓慢，但每一刀都精准得可怕。刀刃几乎是贴着骨头游走，分离胸骨与肌肉的瞬间，能听到筋膜被切断的“嘶”声。在系统的实时辅助下，屏幕上的虚拟模型与现实中的鸡完全重合，红色的光标提示着下一刀的位置和角度。
【系统提示：下刀角度30°，深度0.5cm，避开胸大肌主纤维。】
第一块鸡胸肉完整地分离出来，边缘光滑得像用尺子量过。但李浩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它单独放在盘子里，而是用刀将鸡胸肉从中剖开——外侧的部分肉质更厚，适合做法式鸡排，需要保持完整；内侧靠近胸骨的部分肉质更细嫩，他用刀细细剔除筋膜，准备剁成肉茸，用来做川味的鸡茸豆花。
【系统提示：鸡胸肉纤维直径28μm，适合细切后通过物理捶打破坏肌间结缔组织，提升嫩滑度。】
他点点头，将处理好的鸡胸分类放好，接着处理鸡腿。他没有直接斩断关节，而是用刀沿着鸡腿骨的弧度，先分离出股骨，再剔除筋骨，动作行云流水。分离出的鸡腿肉被他用刀划开，去除里面的小骨头，这些碎骨虽然小，却富含骨髓，他专门用一个小碗收集起来。
鸡架被扔进旁边的大锅里，里面已经加了冷水、姜片和少许葱段——这是中式高汤的秘诀，姜片和葱段能有效去除腥味，又不会破坏鸡本身的鲜味。但他没有像法餐那样直接大火煮沸，而是先让鸡架在冷水中浸泡三分钟，让血水充分渗出，这样熬出的汤会更清澈。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对“边角料”的处理。鸡架上残留的碎肉，他用小勺子一点点刮下来，收集在一个小碗里——这些碎肉虽然少，却带着最浓郁的鲜味，用来做淮扬菜的“鸡汤煮干丝”再合适不过。鸡脖子上的肉不多，他却耐心地将其剥离下来，切成小丁，准备用中式的酱烧做法，做成下酒的小菜。
鸡杂的处理更是体现了“物尽其用”的智慧。他将鸡肝、鸡心、鸡胗仔细分开：鸡肝和鸡心质地细嫩，适合用红酒和洋葱焖煮，做成法式肉酱；鸡胗则韧性十足，他用刀切成薄片，加入料酒和姜片腌制——这是湘菜的做法，爆炒后口感脆嫩，带着香辣味，最能刺激食欲。
【系统提示：鸡杂含腥气物质主要为三甲胺，可用酒精（料酒）和姜辣素中和，腌制时间建议≥10分钟。】
李浩一边按系统提示操作，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的人。幸平创真正在和时间赛跑，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剔骨的精准度却丝毫不差。让人惊讶的是，他把所有人都丢弃的鸡软骨收集起来，撒上盐和黑胡椒，还挤了点柠檬汁，看样子是准备炸成酥脆的零嘴——这家伙总能在规则之外找到惊喜。
薙切绘里奈显然不适应这种“粗活”。她皱着眉头，白皙的手指被鸡的油脂弄得有些油腻，分解的动作也有些笨拙，好几次差点切到自己。但她对食材的敏锐度依旧惊人，她发现鸡皮的油脂含量高达35%，于是找来一口小平底锅，打算用慢火提炼鸡油，再加入少许糖和香草，制成焦糖风味的鸡油——这种鸡油用来煎土豆或者拌沙拉，能瞬间提升风味层次。
田所惠站在李浩旁边的操作台，虽然速度不快，但每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她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却顾不上去擦。她处理鸡杂时格外小心，甚至用牙签一点点挑出鸡胗里的杂质，这种耐心在高压环境下显得尤为可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工厂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刀具切割的“咚咚”声、水沸腾的“咕嘟”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失误的叹息——有人不小心切断了鸡翅的韧带，有人熬汤时火太大糊了锅底，还有人因为速度太慢，已经放弃了第十只鸡。
李浩的操作台上始终保持着整洁。不同部位的鸡肉分类放在白色的瓷盘里，鸡杂用不同颜色的小碗装着，鸡血、鸡骨、鸡油也各有去处，利用率高得惊人。他的动作始终保持稳定，既不追求速度，也不浪费一秒钟，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在运转。
“还剩十分钟！”堂岛银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记警钟。
操作台上顿时出现一阵慌乱，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加快了速度，反而出现了更多失误。李浩却依旧保持着节奏，他正在处理最后一只鸡的鸡爪，用剪刀剪掉指甲，再沿着关节切成小块——这些鸡爪富含胶原蛋白，用酱油和香料卤制后，是绝佳的冷盘。
当挂钟的指针指向20点33分时，李浩刚好将最后一块处理好的鸡杂放进碗里。大锅里的鸡架汤已经煮得乳白，表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油花，散发着浓郁而纯粹的鲜味。他拿起勺子，轻轻撇去表面的浮沫，虽然已经有些晚了，但动作依旧认真。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汗水混着雨水滑进眼里，带来一阵刺痛。他看着面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的食材——八大部位齐全，鸡杂、鸡血、鸡骨各得其所，汤锅冒着热气，整个操作台干净得不像刚处理过三十只鸡，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堂岛银和四宫小次郎沿着操作台检查成果。堂岛银走到李浩面前时，目光在分类整齐的食材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深了几分，却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
而四宫小次郎的检查则带着近乎苛刻的挑剔。他拿起一块鸡胸肉，对着光看了看，又用手指捏了捏鸡皮的弹性，最后把目光落在那锅汤上。
“勉强及格。”他丢下一句，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但你的基础汤浮沫没有及时撇去，杂质会影响后续澄清的透明度。还有，”他指了指装鸡骨的碗，“股骨两端的骨髓没有敲碎，熬汤时鲜味释放率至少损失15%。”
李浩没有辩解，只是微微点头：“是，我记住了。”
四宫小次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黑色的西装下摆扫过操作台，带起一阵风。
李浩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锅汤，默默记下了这个教训。他知道，这仅仅是炼狱的开始。四宫的挑剔不是刁难，而是职业厨房最基本的要求——在真正的战场上，0.5厘米的偏差，1%的误差，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雨还在下，工厂的灯光依旧昏暗，但李浩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他握紧了手中的剔骨刀，刀刃上还残留着鸡的油脂，在光线下泛着微光。
修罗场的大门，才刚刚打开。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