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正坐在堂屋的小木桌前,手里拿着个小本子,铅笔头在纸上划拉得沙沙响。江安蹲在门槛外头,拿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坦克,嘴里还哼着幼儿园教的军歌。
院门“吱呀”一响,江砚洲回来了。
他进门那步子有点不对劲,右脚落地重,左脚轻飘,像是踩在棉花上。手扶着门框站稳了,才慢慢直起身子往屋里走。
慕晴抬头看了眼,笔尖顿住。
这人脸色比平时白,嘴唇发干,额角还有点汗。军装后背湿了一片,贴在肩胛骨那儿,明显是忍着劲儿走回来的。
她合上本子,起身倒了杯水,走到他跟前:“喝吗?”
江砚洲点头,伸手去接,动作却僵了一下,腰侧一拧,手没够着杯子。
慕晴把水塞进他手里,顺手在他后腰那儿轻轻按了下。
“哎!”
他猛地吸口气,肩膀一抖。
“哟,还挺经按?”慕晴歪头看他,“江连长,你这腰是石头做的?碰一下就炸毛。”
江砚洲咳嗽两声:“没事,训练时扭了一下,不严重。”
“哦。”慕晴点点头,转身回桌边坐下,“那你现在能单手抱娃吗?要不我让江安试试?”
江安一听,立马扔了树枝跑进来:“我能抱妹妹!”
“不是说你。”慕晴瞪他一眼,又看向江砚洲,“我是说他,能不能把你闺女举过头顶转三圈?”
江砚洲抿嘴:“这伤……过两天就好。”
“行。”慕晴站起身,走到墙角翻出个旧布包,从夹层里掏出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毛巾,“你说过两天好,我就信你。但从今天起,每天早晚各一碗猪骨汤,连喝一个月。要是敢剩一口,我就给你加到两碗。”
江砚洲皱眉:“不用这么麻烦……”
话没说完,慕晴已经把毛巾放进热水盆里浸湿,拧干,敷在他腰上。
“嘶——”
他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往后仰。
“烫?”慕晴问。
“不……就是太热了。”他咬牙,“你怎么知道要热敷?”
“我瞎猜的。”慕晴冷笑,“我还猜你今早集合的时候,肯定没敢弯腰捡枪,是别人帮你捡的吧?”
江砚洲闭嘴了。
慕晴一边揉着他腰侧的肌肉,一边数落:“你是不是觉得,受伤了就得藏着掖着?怕我们担心?可你忘了你是谁的丈夫,谁孩子的爹?我不怕你疼,我怕你硬撑到瘫。”
江砚洲喉结动了动,声音低下去:“我不想让你操心。”
“我现在就在操心。”她手上力道加重,“而且你越不说,我越操心。你要真当我是摆设,那咱俩干脆离了,省得我天天伺候一个装铁打的傻大个。”
江砚洲终于笑了下:“我没装。”
“那你现在给我老实趴着。”慕晴指了指炕沿,“脸朝下,别穿军装,把衬衣撩起来。我要看看伤成什么样。”
“这……不太合适。”他耳根有点红。
“不合适?”慕晴挑眉,“你昨天还让我给你缝裤裆呢,那时候怎么不说不合适?快点,不然我喊江安来帮忙脱。”
江安立刻举手:“我可以!我会解扣子!”
江砚洲赶紧摆手:“我自己来。”
他慢吞吞脱了外衣,衬衣卷到肋骨上方,露出后腰一片青紫。
慕晴看着那块淤痕,心里咯噔一下。这哪是扭伤,分明是训练时摔狠了,骨头都可能错位。
她没说话,转身又拿了个干净毛巾,重新泡热水,轻轻盖上去。
“疼吗?”她问。
“还好。”他说。
“撒谎。”她盯着他后颈绷紧的肌肉,“你每次说‘还好’,脖子后面那根筋就跳一下。你从十七岁就开始这样了,改不了。”
江砚洲没吭声。
慕晴叹了口气,手放上去慢慢揉。刚开始他绷着,后来一点点松下来,呼吸也缓了。
“你以前巡逻绕我家后墙走,我都看见了。”她突然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你每次都停在柴垛那儿,看我晾衣服。有次下雨,你还偷偷把我收不了的被单给收了,塞门缝里。”
江砚洲耳朵红透了。
“你说你躲什么?”她声音轻了些,“你现在是我男人,不是外人。你疼,我就心疼。你扛不住,我就替你扛。就这么简单。”
江砚洲转过头,看着她:“慕晴……”
“嗯?”
“谢谢你。”
“谢什么,我又没给你生儿子。”她笑出梨涡,“再说,你要是再这么逞强,下次我就直接去部队找你们指导员告状,就说你虐待自己,影响军属心理健康。”
江砚洲差点呛住:“你别乱来。”
“我乱来?”她扬眉,“你等着,明天我就让江安写封信,标题就叫《关于我爸假装没事但其实疼得龇牙咧嘴的情况汇报》。”
江安在一旁听得认真,立刻跑去翻作业本:“娘,我这就写!”
“写什么写。”慕晴拽他过来,“先去给你爹捶会儿背,学点孝心。”
江安爬上炕,踮起脚,小拳头一下下拍在江砚洲肩上,跟敲鼓似的。
“轻点……”江砚洲闷笑,“再重一点。”
“爹,你舒服吗?”江安认真问。
“舒服,舒服。”江砚洲笑出声,“比开会舒服。”
慕晴看着父子俩,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
她悄悄把手伸进布包夹层,指尖触到一小瓶温热的药油——那是空间里产的,带微光,闻着有股淡淡的草香。她没拿出来,只在心里记了笔账:今晚等他睡熟了再用。
江安捶累了,趴在江砚洲背上打哈欠。
慕晴给他披了件小褂,轻声说:“去里屋躺会儿,一会儿吃饭叫你。”
江安摇摇头:“我要守着爹。”
江砚洲抬手摸了摸他脑袋:“乖。”
慕晴站在炕边,看着这一大一小,忽然觉得这破屋子都亮堂了。
她端起水盆准备换水,刚走到门口,江砚洲在后面喊她。
“怎么?”她回头。
他看着她,眼神很沉,也很软:“以后……别一个人扛。”
“知道啦。”她晃了晃手里的盆,“等你好了,换你扛我。”
江砚洲嘴角刚扬起,慕晴又补了一句:“不过你要是再瞒伤,我就把你军功章全拿去换糖豆,一颗不留。”
江安在炕上拍手:“换糖豆!换糖豆!”
江砚洲扶额:“你们娘俩……真是我的克星。”
夜饭是炖白菜配窝头,慕晴特地多蒸了两个白面馒头,还炒了个鸡蛋。
江安吃着吃着,突然抬头:“娘,我明天能带同学来家玩吗?”
“可以啊。”慕晴夹菜给他,“为啥突然问这个?”
“李老师说,谁家里最温暖,就把小朋友请到谁家做客。”江安挺起小胸脯,“我觉得咱家最暖和。”
慕晴愣了下,转头看江砚洲。
他也正看着她,眼里有光。
她低头扒了口饭,没说话,但嘴角一直没放下。
饭后,江安洗完脸就困了,抱着小毯子钻进里屋。
慕晴收拾完碗筷,回头见江砚洲还坐在灯下,一手撑着腰,另一手翻着训练笔记。
“还不去睡?”她问。
“还有点事要记。”他说。
慕晴走过去,抽走他手里的本子:“明天再记。你现在唯一的任务是躺着,别动。”
他乖乖站起来,却被门槛绊了一下,手撑墙才稳住。
慕晴扶住他胳膊:“你今天要是敢熬夜,明天我就把你的闹钟调到凌晨三点,让你提前起床喂鸡。”
江砚洲苦笑:“你比我排长还会管人。”
“那是。”她推他进屋,“毕竟我管的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