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把暖手宝塞进枕头底下压了一夜的事,慕晴是第二天早上发现的。她掀开枕套看见那布袋时差点笑岔气,正要开口损人,抬眼却见他坐在炕沿系鞋带,动作利落,眼神却比往常多了一丝藏不住的温。
他察觉她在看,抬了抬头,没说话,只是把大衣往身上一披,转身就往外走。
“哎?”她追到门口,“今儿不巡逻?”
他停下,背对着她站了几秒,忽然说:“供销社年货到了。”
她“哦”了一声,等下文。
他又顿了顿,嗓音低:“……我去赶集。”
她眉毛一挑:“那你去呗。”
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他军装下摆轻轻一晃。他没动,过了会儿才补了句:“你去不?”
她愣了下,随即咧嘴一笑,小梨涡都出来了:“哟,江大队长主动邀人逛街?太阳打西边出还是你昨晚被暖手宝烫着脑子了?”
他没理她,抬脚就走。
她笑得更欢,赶紧回屋抓了围巾手套往身上裹,边穿边嘀咕:“以前是铁面阎王,现在是装酷小能手,行,我陪你演。”
自行车靠在院墙边,江砚洲正低头擦车链。那辆二八杠老旧得连铃铛都不响了,他却擦得格外认真,手指在车把上反复抹着,像是要把去年的灰都搓干净。
慕晴走过去,手一撑坐上后座:“哟,还保养上了?这车比你脸都亮。”
他手一顿,没回头:“坐稳。”
她“哎”了一声,故意晃了晃:“不系安全带啊?出事你负责?”
他终于侧过脸,眼神一沉:“你再晃,我把你扔沟里。”
“威胁我?”她笑嘻嘻地搂住他腰,“你敢?昨儿谁把暖手宝当祖宗供着?还缝花边?心虚了吧?”
他耳根一红,猛地蹬车起步,差点把她甩下去。
路上风大,她贴着他后背,听见他心跳声隔着军大衣闷闷传来,一下一下,稳得不像话。她把脸往他肩窝里蹭了蹭,小声嘀咕:“装,继续装,你心跳都快赶上马蹄了。”
他没应,只是把手套摘了塞进内袋,腾出右手悄悄往后挪了半寸,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供销社门口人挤人,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歌唱祖国》。江砚洲把车锁好,低着头往里走,脚步比站岗还正。
慕晴跟在他旁边,眼尖地瞧见他喉结动了动,像是紧张。
柜台前站了几个妇女,正抢花布。售货员大姐一见江砚洲,惯性地冷脸:“军属也来抢布?让让,后面排队去。”
江砚洲没动,声音压得低:“拿块花布。”
“啥花的?”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花样,倒先红了耳朵。
慕晴一看这架势,立马挽住他胳膊,笑嘻嘻地探头:“同志!我们要那块红底小碎花的!给我家江哥做新衣裳——哦不对,是给我做的!”
售货员一愣,上下打量他俩,忽然笑了:“哟,江队还会疼媳妇了?稀罕事儿!”
江砚洲耳尖都红透了,却没甩开她的手,只低声说:“……就要那块,包起来。”
他掏钱的动作很稳,眼神却一直落在慕晴脸上,像是确认她笑得够不够开心。
布包到手,她故意晃了晃:“江大队长,这可是你给我买的头一件新衣,回头穿出去,十里八村都知道你慕晴姐嫁了个会花钱的主儿。”
他绷着脸:“闭嘴。”
她笑得更欢,忽然从布包里摸出一块藏青软布,是他旧军装剪下来的边角料。
“等我两分钟。”
她钻进供销社后头的避风角,飞针走线忙活起来。江砚洲站在门口,背着手像在站岗,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不到十分钟,她回来,手里多了顶厚实棉帽,针脚歪得能绕村三圈,但帽檐压得平整,内衬还垫了层软棉花。
“给你。”她突然抬手,把帽子往他头上一扣,“江大队长,戴上!再冻出头疼,我可不给你捂手了。”
他没躲,低头看她,忽然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拢,声音闷在风里:“……暖。”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你这人,说句话跟挤牙膏似的,抱一下倒挺利索。”
他不松手,反而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低声道:“帽子……是你用旧布改的?”
“嗯啊,空间里存的,本来打算补裤子,看你这么乖,升级成帽子了。”
他身子一僵:“空间?”
她立马捂嘴:“口误口误,我是说……我攒的布头!对,攒的!”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说:“你总说我是倒霉蛋。”
“是啊。”她仰头,笑得欠揍,“现在不倒霉了,是不是该感谢我?”
他没笑,只是把帽子往下压了压,遮住她眼睛:“……谢你。”
她心里一软,嘴上不饶人:“哎哟,江队今天太阳雨啊?又红脸又说情话?”
他松开她,板起脸往前走:“走不走?”
她笑嘻嘻地跟上:“走走走,我江大队长发话,小的哪敢不从?”
两人逛到糖炒栗子摊前,香味扑鼻。老张头一见是江砚洲,笑得牙都露了:“江队,带媳妇来买年货呢?”
“称一斤。”慕晴抢着说。
老张头边称边打趣:“江队以前来,连颗糖都不买,现在倒会疼人了。”
江砚洲冷着脸:“少废话,称够了吗?”
“够了够了!”老张头乐呵呵地递过纸袋,“给,沾点甜气,年好过。”
慕晴接过,趁江砚洲不注意,偷偷往他口袋里塞了颗热乎的栗子。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从口袋摸出那颗栗子,剥开,塞进她嘴里。
她咬一口,甜香满嘴,眯眼笑:“哎哟,江大队长还学会投喂了?”
他淡淡道:“你塞的,我不吃浪费。”
“那你刚才为啥脸红?”
“风大。”
“风能吹红耳朵?”
他不吭声,只是伸手把她围巾往上拉了拉,盖住半张脸。
路过哨岗时,老李正缩着脖子啃冻柿子,一见他俩手牵手走过来,直接吹了声口哨。
江砚洲立刻想松手,却被慕晴反手十指紧扣,仰头笑:“江哥,那边卖糖葫芦的,咱去称两串?”
他顿住,最终没挣开,反而将她往身侧带了带,挡住迎面刮来的寒风。
老李在后面喊:“江队!你这手比站岗还稳啊!”
江砚洲依旧板脸,可唇角压都压不住。
两人走到集市尽头,天色渐暗,风却小了。慕晴拎着布包,忽然说:“江砚洲。”
“嗯。”
“你今儿为啥突然要带我赶集?”
他脚步微顿,没看她:“……供销社年货到了。”
她笑:“就这?”
他继续走,声音低下去:“我想……多带你出去走走。”
她心里一颤,嘴上却欠:“哎哟,感动得我眼泪都要下来了,要不我给你唱个《东方红》?”
他停下,转身看她,眼神认真:“你唱,我就听。”
她一愣,随即笑出小梨涡:“行,回家给你唱,唱完你得把暖手宝还我,天天压枕头底下,我都睡不好觉。”
他没应,只是伸手摸了摸头顶的棉帽,指尖碰到内衬那圈细密的针脚,忽然低声说:“这个……别给别人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