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慕晴翻身下炕,脚踩上地就打了个哆嗦。屋里冷得像冰窖,可外头已经有人吆喝着下地了。她摸了摸布包,那枚泥蚂蚱还好好地躺着,挨着草编醉汉。昨儿江砚洲耳尖红得能滴血,她笑得前仰后合,结果一觉醒来,人已经不在屋里。
她披上袄子推门出去,院里空荡荡的,只有磨刀石上留着水渍,镰刀不见踪影。草绳捆得好好的堆在墙角,连水桶都灌满了,摆得整整齐齐。
“这人……”她嘀咕,“真当自己是铁打的?”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江砚洲从坡上走回来,肩上扛着镰刀和水桶,手里还拎着两把草叉。他军装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步子稳得像压过石磙的麦场。
“哟,江大队长亲自送货上门?”她叉腰拦住,“我昨儿说并肩作战,你倒好,直接把我当后勤部了?”
他停下,看了她一眼,嗓音低:“你起晚了。”
“我睡个觉容易吗?昨儿笑了一晚上,差点笑断气。”她伸手去抢水桶,“再说了,我虽是小身板,也不是纸糊的!你这是歧视妇女劳动力!”
他不松手,只把桶往肩上一挪:“你拿草叉。”
“我要拿镰刀!”
“你割得动?”
“我割不动你帮我啊!”她翻白眼,“难不成你还指望我给你加油打气?行,我给你喊个号子——一二三,江哥最能干!”
他嘴角抽了抽,到底把镰刀递了过去。她刚接住,他又伸手,把她头上歪了的草帽扶正,顺手拍掉帽檐上的土。
“风大。”他说。
她咧嘴一笑:“你这话说的,跟昨儿拉我领子一模一样。江队长,你是不是暗恋风?见天儿提醒我。”
他不答,转身就走。
她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从布包夹层摸出个竹筒,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空间净水清冽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去,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她眯眼抬头,天边刚透出点鱼肚白,村道上陆续有人扛着农具走过,见了他们,笑着打招呼。
“江家小子,带媳妇下地啊?”
“可不是嘛!”慕晴抢答,“我家这位啊,昨儿编个草蚂蚱都能当传家宝,今天指不定割麦子割出个草编展览馆来!”
江砚洲脚步一顿,没回头。
到了田头,麦浪翻滚,金黄一片。他二话不说,直奔最密的那片地,弯腰就割。镰刀下去,麦秆齐刷刷倒下,动作利落得像割过千百遍。
慕晴也不含糊,挽起袖子就跟上。她动作没他快,但稳,一镰一镰,不急不躁。太阳渐渐爬高,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她抬手抹了一把,继续干。
晌午前,她偷空坐下歇脚,瞥见江砚洲手背上有道红印,再一看,掌心磨破了,血泡都裂了。
“哎哟我的祖宗!”她跳起来,“你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啊?”
他低头看了眼,若无其事:“没事。”
“没事你个头!”她瞪眼,“再割下去,手心都磨成筛子了!”
她假装系鞋带,意识一闪进空间,指尖搓了片灵草叶,带微光,清凉止血。出来时,手心里已经攥着那片叶子,低头一揉,顺势抓住他手腕,把叶子按进掌心。
“我奶奶传的土方,专治皮外伤。”她一本正经,“你可别小看,十里八村都说灵。”
他低头看手,血确实止了,疼也消了,只剩一股清凉顺着掌心往上走。他抬眼盯着她:“你哪儿来的奇招?”
“我可是你家福星。”她眨眨眼,“沾我光呗,不然你以为你运气怎么突然好了?上回枪不卡壳,马不惊,馒头不炸锅,全靠我暗中施法!”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低笑一声:“那你得多施几次。”
她差点被口水呛住:“江砚洲!你开窍了?”
他没答,只把镰刀往地上一插,拎起水桶灌了口,又递给她。
她接过竹筒,喝了一口,故意呛了一下:“哎哟,这水怎么这么甜?是不是你偷偷往里加了蜜?”
“你带的。”他说。
“我带的?”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我带的就是你带的,你带的就是我家的,我家的就是你的,对吧?江队长,你这逻辑闭环玩得挺溜啊。”
“嗯。”他点头,“不分你我。”
她心里一软,嘴上却不饶人:“那你以后少干点重活,让我也当当靠山行不行?不然我这福星称号都快成摆设了。”
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在她弯腰捡麦穗时,不动声色地把她肩上的草帽又扶正了。
午后,天忽然阴了。风从北边卷过来,带着土腥味,麦秆哗啦啦响。
“要起风!”慕晴猛地抬头,“还没捆的赶紧!”
江砚洲立刻起身,两人分头行动。他割,她捆,动作快得像配合过千百次。风越刮越大,吹得她辫子乱甩,刚捆好的麦捆差点被掀飞。
“别挡眼。”他忽然伸手,把她辫子从背后捞过来,甩到胸前,手指擦过她后颈,带起一阵麻。
她一愣,随即笑出声:“江队长,你这动作挺熟练啊?以前给谁梳过头?”
“没有。”他冷脸,“就你。”
“哎哟,还知道专一。”她笑嘻嘻地继续捆,“那你以后负责给我梳头,我负责给你治手,咱俩这叫分工明确!”
最后一捆扎好,两人同时直起腰,相视一笑。风还在刮,但麦捆都稳稳当当躺在地头。
慕晴从布包里掏出两个玉米饼,掰开,把大的一半塞他手里:“庆功宴。”
他没接,反手把她手心合上:“你吃。”
“再让,饼就飞了!”她作势要扔。
他这才接过,咬了一口,粗粮扎嗓子,但香。
她靠着垄沟坐下,他默不作声挪近,肩背贴着她肩背,像两株并排长的麦子,风吹不倒,根连着根。
她仰头看天,云缝里透出点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江哥。”
“嗯?”
“你说咱俩这算不算……夫唱妇随?”
“不是。”他侧头看她,“是夫割妇捆。”
她笑出声:“那你以后少割点,让我也出出风头。不然村里人还以为我嫁了个苦力,天天压榨我!”
“没人敢说。”他嗓音低,“你要出风头,我给你搭台。”
她歪头瞅他:“那你现在就给我搭个草台,我当场表演个单口相声,主题就叫《论我家男人如何从冷面军官变成草编痴汉》。”
他没笑,却伸手,把她耳边一缕乱发别到耳后。
她忽然不笑了。
风停了,麦田安静下来,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她低头,看见他掌心那道伤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可她知道,他替她扛过的每一斤重,都实实在在压在他肩上。
她悄悄摸了摸腕间银镯,温温的,像被阳光晒透的玉石。
空间里,那半亩新地静静躺着,泥土松软,青芽舒展。
她没说话,只把脑袋往后一靠,正撞上他肩膀。
他没躲,反而抬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她咧嘴一笑,从布包里又摸出个竹筒,塞他手里:“喝点水,压压惊。”
“惊什么?”
“惊你媳妇太能干啊!”她眨眨眼,“以后麦收,我负责笑,你负责扩地,咱俩这叫——专业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