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洲是被一缕红薯的甜香熏醒的。
他睁眼时天刚蒙蒙亮,炕头还留着点余温,人已经不在身边了。他猛地坐起来,手本能地往怀里摸——那件拆了里衬缝过发丝的军大衣还在,可心还是空了一下。
“慕晴?”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
“在这儿呢!”灶台那边传来响动,锅盖掀开一条缝,白气“噗”地冒出来,把她半张脸都糊住了。
他松了口气,下地穿鞋,动作轻得像怕踩碎了什么。昨夜梦里他还在喊“不许跑”,今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她还在不在。
结果人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灶膛里黑烟滚滚,呛得直咳嗽。他冲上去一把推开她:“你干什么?!”
慕晴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锅铲差点飞出去:“我干什么?你才干什么!好心给你做饭,你一上来就动手?”
江砚洲愣住,看着灶里烧成炭的柴草,又看看她被烟熏得发红的脸,声音低下去:“……我想烧火。”
“你这叫烧火?”她笑出声,“你这是想把咱家房子点了祭灶王爷吧?”
他没吭声,蹲下去扒拉灶膛,灰扑簌簌往下掉,蹭了满脸。她看着那张平日冷得能冻死蚊子的脸现在像个灶灰猴,笑得直拍大腿:“江哥,你拿枪的手,今天改行放炮了?”
他抬眼瞪她,眼神凶,可耳尖已经红了。
她笑够了,抽过抹布递过去:“擦擦脸,别一会儿连眉毛都烧没了。你这手艺不行,回队里巡逻还差不多。”
他接过布,没擦脸,反而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说:“可我想为你做。”
她一怔,笑僵在嘴边。
他声音低,像怕吓跑什么:“我不会做饭,也不会说好听的。但我能学。你想吃什么,我慢慢学。”
她心里猛地一软,差点脱口而出“你别说了我眼泪要下来了”,赶紧扭头搅锅里的粥,嘴硬:“谁稀罕你做饭,你要是能把灶点着不冒烟,我就让你掌勺三天。”
他没接话,默默站起来,拎起斧头就往柴堆走。
“哎你干啥?”她探头。
“劈柴。”他撸起袖子,“你说我拿枪行,那我就先从劈柴开始。”
斧头挥下去,咔嚓一声,木头歪着滚进灶口,又撞翻了旁边的草篓,干草撒了一地,灶膛“轰”地又冒黑烟。
慕晴扶着门框笑得直不起腰:“你这是劈柴还是驱邪?动静这么大,鬼都吓跑了!”
他也不恼,把斧头放下,蹲回灶前,拿起扇子笨拙地扇风。火苗忽大忽小,火星子蹦出来,溅在他手背上,他连躲都没躲,只顾盯着锅。
她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火星烫得发红,心里一揪,走过去把扇子抢过来:“行了行了,你再扇下去,咱俩今早就得吃炭烧红薯。”
他任她抢走扇子,也没走,就蹲在旁边,眼睛盯着她搅粥。
她低头干活,一缕碎发从耳后滑下来,垂在锅边晃荡。火光映着她的侧脸,鼻尖沁了点汗,嘴角还带着笑。
下一秒,一只微颤的手伸过来,轻轻把她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动作极轻,像怕碰坏什么。
她手一抖,勺子磕在锅边“当”一声。
抬头看他,他已迅速收回手,低头去捡灶灰里的锅铲,背挺得笔直,耳根红得能滴血。
她没说话,只低头继续搅粥,嘴角却一点点翘起来。
锅里的红薯粥咕嘟咕嘟冒泡,甜香越来越浓。她舀了一勺吹了吹,转身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他一愣,盯着她。
“怕烫着?”她挑眉,“还是怕我下毒?”
他迟疑一秒,低头就食。
唇碰到勺沿的瞬间,两人同时顿住。
她心跳快了半拍,故意晃了晃勺子:“喂,吃干饭的,别光含着。”
他咽下去,嗓音哑:“……甜。”
“那当然,”她得意,“我放了空间里的蜜薯,比红糖还甜。”
话音落,手腕上的银镯忽然一热。
她意识一闪——暖房里,蜜薯藤正一圈圈绕着木盒,藤蔓轻轻晃动,像是在模仿刚才那个“别发”的动作。
她收回神,低头看他:“江哥。”
“嗯。”
“你刚才那个动作,”她笑眯眯,“是不是偷偷练过?”
他猛地抬头,眼神慌了一下。
“别不承认啊,”她逼近一步,“我怀疑你半夜对着墙练习‘温柔丈夫十式’,是不是?第一式:深情凝视;第二式:默默添柴;第三式——”
“没有。”他打断,声音发紧。
“还不承认?”她坏笑,“那你耳朵怎么红得像刚蒸完包子?”
他猛地站起身,比她高出一头,可眼神躲闪,喉结动了动:“我……我去劈柴。”
“得了吧你,”她一把拽住他胳膊,“再劈咱家柴火就没了。坐这儿,吃饭。”
他被她按回小板凳上,乖乖坐下,像个被老师训话的学生。
她盛了两碗粥,一碗递给他,一碗自己捧着吹气。他接碗时指尖蹭过她手心,两人都顿了一下。
她装没感觉,低头喝粥,结果烫得直哈气。
他立刻把碗放下,伸手去摸她嘴唇:“烫着了?”
她拍开他手:“摸什么摸,我又不是小孩。”
“你哈气了。”他皱眉。
“那是我在练喷火。”她翻白眼,“江湖人称十里坡赤焰仙子,听说过没?”
他盯着她,忽然伸手,又把那缕碎发别到她耳后。
这次动作比刚才稳了些。
她怔住。
他低声:“……别燎着。”
她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更欠:“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动作特别帅?要不要我给你颁个‘最佳温柔丈夫奖’?奖品是一根红薯。”
他没笑,可眼神亮得吓人,像捡了十斤粮票。
她被他看得发毛,低头猛喝粥,结果又烫着了,咳得直拍桌子。
他立刻拍她背,一下一下,力道稳。
“我自己会咳!”她躲开。
他手没收,反而顺势搭在她肩上:“你是我的人,我不护你护谁?”
她一僵,抬头看他:“这话昨儿晚上不是说过了?怎么,怕我反悔?”
“怕。”他点头,眼神认真,“你太能跑了。”
她笑出声:“我跑?我往哪儿跑?全村都知道我嫁给你了,红糖都喝了,红绳都系了,你还怕我私奔?”
“嗯。”他点头,“所以得天天拴着。”
“那你昨儿晚上抱那么紧,是怕我半夜溜走?”
“嗯。”
“那你梦里喊‘不许跑’,是不是早就预谋好了?”
“嗯。”
她笑得直拍桌子:“江砚洲,你这人表面冷得像冰,心里怎么全是算计?”
他不否认,反而伸手,把她手腕上的红绳轻轻拉了一下:“这绳,我系的,不许摘。”
她看着那根泛着微光的红绳,又看看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上他鼻尖:“那你要是一天不抱我,我就把它剪了。”
他眼神一沉,忽然伸手扣住她后颈,把她往怀里一拉:“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