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就爬起来翻箱倒柜找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江悦揉着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娘,今天不干活吗?”
“不干。”她抖了抖衣服,“今天是你爹扬眉吐气的日子。”
江安蹲在门口啃馍,听见这话差点呛着:“真要带我们去部队看授勋?”
“不然呢?”她把布包往腰上一挂,顺手摸了下腕间的银镯,凉丝丝的,“你爹拼死拼活立功,你们不去捧场,他回头又要嘴硬说‘不用搞这些’。”
江悦蹦下床,光脚踩在地上:“我能穿新裙子吗?”
“能。”慕晴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碎花小裙,“但不准在礼堂里跑,不准大声嚷,更不准往主席台上扔糖纸。”
“我才不呢!”江悦撅嘴,“我要乖乖的,让我爹一眼就看见我!”
江安咽下最后一口馍,忽然闷声说:“……他胳膊还疼吗?”
慕晴动作一顿,回头看他。这孩子自从医院回来后,总偷偷盯着江砚洲的左臂瞧,像是怕那一刀又裂开。
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现在去的地方不是病房,是给你爹鼓掌的地方。他不是伤员,是英雄。”
江安眨眨眼,小声问:“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从布包夹层掏出一块蜜薯糖,切成星星状塞进他手心,“谁最乖,回家娘就用金镯子变彩虹。”
江安捏着糖块,挺起胸膛:“那我要当最帅的护旗手!”
三人赶到部队礼堂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军官家属们穿着整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话。慕晴牵着两个孩子往里走,有人认出她,笑着打招呼:“这不是江营长家嫂子?带着娃来啦?”
“嗯。”她点头,“他们爹今天风光,不来不行。”
旁边一个女人轻声嘀咕:“听说之前还受过伤,能站稳不?”
慕晴耳朵尖,立马转头笑眯眯:“您说得对,我也担心他腿软,特意准备了拐杖——要不要借您一根?”
那人脸一红,赶紧闭嘴。
江安攥紧她的衣角:“娘,她们干嘛这么说爹?”
“闲人嘴多。”她拍拍他肩膀,“等会儿你爹走上台,她们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家属席安排在前排中间。慕晴让孩子们坐好,自己悄悄抬头往队列方向瞄。江砚洲站在一排军官最前面,军装笔挺,脸色沉静。他的左臂垂着,动作比平时慢半拍,但没人看得出来他在忍。
领导开始宣读嘉奖令。声音通过喇叭传出来,全场安静。
“江砚洲同志在暴风雪中带队穿越险境,连续巡逻四十八小时,及时发现并排除边境重大安全隐患,保护国家财产安全,表现英勇顽强,经研究决定,授予三等功荣誉勋章一枚!”
掌声炸响。
江砚洲迈步上前,步伐稳健。走到主席台前敬礼,动作干脆利落。接过勋章时,手指微微收紧,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眼扫向家属席。
正对上慕晴咧嘴一笑的脸。
她坐在那儿,一手搂着江悦,一手冲他比了个“耶”。
他嘴角抽了一下,迅速压住,可眼底那点笑意藏不住。
江悦扯他袖子:“娘!爹笑了!他笑了!”
“瞎说。”慕晴板脸,“你爹哪会笑,那是风吹的。”
“就是笑了!”江悦跺脚,“我看见了!”
江安一直盯着父亲的身影,直到他走回队列站定,才松了一口气。他扭头看慕晴:“娘,我能不能上去说句话?”
“说什么?”
“就说……他是我爹。”
“傻话。”她戳他脑门,“你是他儿子,不说也是。”
仪式结束后进入合影环节。军官们按顺序站好,家属上前排列。慕晴正拉着孩子们往位置走,突然江安挣脱她的手,冲上了台。
所有人愣住。
他跑到麦克风前,抓着支架,仰头大声喊:“爹!你是我心中的英雄!”
全场静了一秒。
接着掌声轰然响起。
慕晴站在原地,鼻子猛地一酸。她想起自己刚穿来那天,扑进江砚洲怀里大喊“大佬救我”,那时候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的儿子也会在万人面前为这个男人正名。
江砚洲怔住了。
他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想维持冷脸,可眼神早就软了。他几步走上前,弯腰把江安抱起来,转身面对镜头。
人群安静下来。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传遍全场:“谢谢组织培养。”顿了顿,又说,“也谢谢我的家人——她们是我能站在这里的根本。”
慕晴笑着抹了把眼角,悄悄把手贴在银镯上,低声说:“听见没?你家倒霉蛋,现在可是响当当的英雄了。”
江悦踮脚凑过来:“娘,我也要说!”
“说什么?”
“我要告诉所有人,我爹打坏蛋的时候,天上都放烟花!”
“胡说。”她捏她脸,“那天明明下雪。”
“我就说有!”江悦扭头就往台边跑,“我要让广播再念一遍!”
江安还在江砚洲怀里不肯下来,小声问:“爹,以后还能带我去巡逻吗?”
“等你长大。”
“我不怕冷。”
“我知道。”江砚洲把他放下,伸手揉他脑袋,“但你娘会心疼。”
慕晴走过来,把手伸进他军装口袋:“哟,还真把勋章揣兜里了?不怕弄丢?”
“不会。”他握住她手腕,声音低,“你给的东西,我都收好了。”
她一愣,低头看自己腕上的银镯。微光一闪,像是回应什么。
江悦终于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抱着画册气呼呼回来:“不让我说!他们说仪式结束了!”
“没事。”慕晴把她抱起来,“你爹听见了。”
江砚洲看着她们母子三人站在一起,忽然说:“明天放假。”
“哦?”她挑眉,“难得啊,营长大人主动提休息?”
“嗯。”他目光落在江安身上,“带你们去靶场。”
江安眼睛亮了:“真的?我能摸枪吗?”
“先看。”
“那我也要看!”江悦举手,“我要画《我爹教哥哥打枪》!”
“行。”他点头,“画完贴墙上。”
一家人站在礼堂前合影。阳光正好,照在江砚洲胸前的勋章上,闪得人睁不开眼。慕晴揽着两个孩子的肩,笑得眉眼弯弯。江安站得笔直,像个小士兵。江悦举着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摄影师喊:“再来一张,笑一下!”
江砚洲原本面无表情,听见慕晴小声嘀咕“再绷脸就把勋章挂猪圈晾着”,当即嘴角一抽,破功了。
快门按下。
照片定格。
江悦忽然指着远处喊:“娘!李寡妇来了!”
众人顺着她手指看去,果然见李寡妇拎着篮子往这边走,脸上堆着笑。
慕晴冷笑一声:“又来献殷勤?”
江砚洲立刻挡到她前面,侧身挡住视线。
李寡妇走近,讪讪道:“我……我就是来看看江营长,带了点鸡蛋……”
“不要。”慕晴直接说,“我家鸡下蛋比你勤。”
“我这不是……”她还想解释。
江安突然大声说:“我妈说了,谁碰我爹,就得交十斤红薯当罚金!”
全场哄笑。
李寡妇脸涨成猪肝色,提着篮子灰溜溜走了。
慕晴拍拍江安脑袋:“机灵鬼。”
江砚洲低头看她:“你教的?”
“我可没教。”她哼笑,“这叫家风传承。”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插进她布包的带子里,轻轻一拉,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江悦仰头问:“娘,咱们回家炖肉吗?”
“炖。”她点头,“还得加粉条。”
江安拉着江砚洲的衣角:“爹,我能吃两碗饭吗?”
“能。”他低头看他,“今天你想吃几碗都行。”
阳光洒在四人身上,影子叠在一起。
江悦举起画册往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