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就蹲在厨房灶台前烧水。手指头裂了口子,泡了一夜灵泉水,现在不疼了。她往布袋里塞了几把蜜薯干,顺手拍了下江安脑袋:“别打盹了,回老家吃红薯去。”
江安揉着眼睛从炕上爬起来:“娘,咱真要坐拖拉机回去?”
“不然咋办?”她把江悦抱下来穿鞋,“你爹说队长派车来接,可咱家行李多,得自己带点。”
江砚洲已经把大包小包捆在拖拉机后斗上,军大衣铺了一层又一层,怕孩子着凉。他伸手把江悦抱上去,又扶慕晴坐稳。
“你慢点。”她嘀咕,“摔下去可没人捡。”
“不会。”他声音低低的,转身发动车子。
车轮碾过泥水坑,溅起一片水花。江安兴奋地扒着栏杆往前探头:“娘!那是不是咱村口的老槐树?”
慕晴眯眼看了看,点头:“是它。以前树皮都被牛啃秃了,现在长出新叶子了。”
拖拉机刚停稳,队长就从晒谷场那边跑过来,裤腿卷到膝盖,鞋上还沾着泥。
“砚洲!哎哟我的营长同志!”他一巴掌拍在江砚洲肩上,“穿着军装回来,气派啊!”
江砚洲没说话,只点了点头,嘴角却翘了一下。
队长又转头看慕晴,咧嘴笑了:“晴晴,你还记得小时候偷我家黄瓜被狗追的事不?”
“记得。”她翻白眼,“你家那条黑狗到现在见我还叫。”
“那是认得你!”队长哈哈笑,“金凤凰飞出去一圈,又带崽回来了。”
江安和江悦缩在军大衣里,瞪大眼睛看着周围。青砖房多了,土路也压平了,连村口那片臭水沟都填上了水泥,晾着几床被子。
“这真是咱老家?”江悦小声问。
“当然是。”慕晴捏她脸,“不信你闻闻,鸡屎味儿一点没变。”
孩子们笑作一团。
队长领他们往老屋走。慕晴的养父母早搬去了镇上亲戚家住,这房子空着,但队长让人打扫过,窗明几净。
“你伯说不让动,我就让队里定期扫扫灰。”队长搓着手,“反正也没人住,你们先歇脚。”
慕晴没吭声,只是低头踢了下门槛上的石子。
屋里摆着旧桌椅,墙上糊的报纸发黄了。江安四处张望:“娘,你以前就睡这炕上?”
“嗯。”她把布包放在桌上,“冬天冷,夏天潮,老鼠半夜开会。”
江悦抱着画本缩在角落:“我想画画。”
“画吧。”慕晴摸出一块蜜薯干塞她嘴里,“画完了给你贴墙上。”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小孩扒在窗户边偷看。
“是江营长家的孩子!”
“那个女娃手里拿的是啥吃的?红红绿绿的!”
慕晴起身打开门,拎出一包彩虹蜜薯干:“来,尝尝,新做的。”
孩子们怯生生靠近,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接过一块,咬了一口就睁大眼:“甜!还有股香味儿!”
“我妈昨天在镇上买了晴姨铺子里的糖。”她仰头说,“她说以后年货都在‘晴砚’买。”
江安一听,立马挺胸抬头:“那是我娘开的!”
“那你是不是收银员?”有孩子问。
“我是副店长!”江安大声宣布,“等我长大当总店长!”
众人哄笑。
江悦悄悄把画递过去:“送你……太阳花小店。”
小女孩接过一看,咯咯直乐:“画得真像!门口那只花猫我都认得!”
气氛一下子热络起来。孩子们拉着江安江悦往外跑:“去看新修的渠!”“去抓鸡崽!”“爬上树能看见整个村子!”
慕晴站在门口喊:“别疯太狠!吃饭叫你们!”
没人回头,全冲远了。
她摇摇头,转身进屋倒水。江砚洲靠在墙边抽烟,烟快烧到手指才发觉。
“你看啥呢?”她问。
“看他们玩。”他把烟掐了,“在镇上,他们没这么多伴。”
“是啊。”她靠着桌子,“城里孩子规矩多,这儿野一点,反倒自在。”
正说着,队长提着一筐鸡蛋进来:“给孩子们补身子。咱村现在不一样了,家家户户养鸡养猪,年底还能分红。”
“哟?”慕晴挑眉,“谁带头搞的?”
“还不是你去年留下的种子?”队长笑,“你说啥反季草莓能卖高价,我们试了试,还真行!供销社抢着收!”
慕晴一愣:“我随便说的……”
“你随便说一句,顶我们琢磨三年。”队长拍拍她肩膀,“人都说你是咱村的福星。”
她干笑两声,心里嘀咕:哪是我,是空间听我吐槽听得高兴,反手扔了包稀有种子出来。
江砚洲瞥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微动。
傍晚时分,孩子们浑身是土跑了回来。江安脸上蹭了道泥印,江悦辫子散了一半,手里攥着朵野花。
“娘!咱村有拖拉机耕地了!”江安激动得直跳,“比咱家那台还大!”
“能租不?”她问江砚洲。
“可以谈。”他答。
“租一台回来,把咱家那块地翻一遍。”她哼了一声,“不能便宜了那些占过我家田的人。”
江砚洲点头:“明天我去队里说。”
晚饭是队长送来的腊肉炖土豆,江悦吃得满嘴油光。饭后她趴在炕上画画,江安跟一群孩子在外头跳格子。
慕晴坐在院里洗碗,抬头看见星星出来了。
江砚洲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水。
“累不?”他问。
“还好。”她接过杯子,“就是觉得……好像没走多远。”
“嗯?”
“你看,生意做了,房子买了,孩子上学了。”她笑了笑,“可我心里最踏实的时候,还是在这儿坐着,听着鸡叫狗吠。”
他没说话,只是坐到她旁边。
夜风轻轻吹,远处蛙鸣一片。
江悦突然从屋里跑出来,举着画:“娘!我又画了一张!”
画上是四个人手拉手站在太阳花招牌下,头顶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咱回家”。
慕晴接过画,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
江安也回来了,一头扎进江砚洲怀里:“爹!明天教我使枪不?”
“不行。”江砚洲面无表情。
“为啥?”
“太小。”
“我都能救人了!”
“救人不用枪。”
“那我要学开拖拉机!”
“也不行。”
“你就会说不行!”
“嗯。”
慕晴笑出声,把画小心折好塞进布包夹层。
她腕间的银镯忽然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了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眼星空。
院子里静了一会儿。
江安突然指着墙角:“娘!那是不是咱家原来种的红薯藤?还活着!”
慕晴走过去蹲下,果然看见一截枯藤底下钻出嫩芽。
她轻轻碰了下那点绿。
第二天能长多高,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