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底的油渍擦干净了,慕晴把铁锅挂回墙角钩子上,顺手拍了下江安的小脑袋。
“起不来是吧?今天谁先背完拼音表,谁多吃一颗糖。”
江安埋在被窝里哼唧:“爹走了,没人管你,你也别管我。”
“哟,翅膀硬了?”她一把掀开被子,“信不信我把你画的‘爹爹逃学记’贴满家属院?”
江安一个激灵坐起来,光脚跳下炕就往门口冲:“我去接妹妹!我不惹你!”
江悦还在小床上揉眼睛,慕晴给她套毛衣时发现领口脱线了。她咬断线头塞进补丁包,心里盘算着得抽空缝两件新衣。江砚洲走前留了点钱,够用一阵,但不能乱花。
红薯粉和蜂蜜已经从空间取出来,灶台上的糖浆咕嘟冒泡。她搅着锅铲,眼角瞄着两个孩子穿鞋。江安一边系带子一边念叨:“娘,今天赶集不?”
“去。”她倒了一勺糖浆到小碟子里试凝度,“趁早卖完,下午还得去幼儿园。”
江悦歪着头问:“要画画吗?”
“你们老师说今天做手工。”她把糖浆倒进模具,“用花啊草啊那些玩意儿,随便弄个啥都行。”
江安突然抬头:“那我放学直接去接妹妹?你说过暗号——太阳升,妹妹牵。”
“聪明。”她摸出两颗蜜薯塞进他们书包,“吃完了不准抢别人零食。”
两人一蹦一跳出了门,她端着刚切好的养生糖装进竹筐,拎出门时差点撞上张嫂。
“哎哟慢点!”张嫂扶住门框,“你这是火急火燎投胎去?”
“赶集。”她喘口气,“俩娃又不是猪,放出去就得人捡回来。”
张嫂笑出声:“你这嘴还是这么欠。不过我刚看见李红她们几个在供销社门口唠嗑,说要帮你交货呢。”
“谁要她们帮?”她皱眉,“我又没瘸。”
“人家好心。”张嫂撇嘴,“再说你一个人又是摊子又是娃的,累不死也得熬出毛病。”
慕晴没吭声,低头检查竹筐绳子。张嫂说得对,但她不想欠人情。自打江砚洲走后,军嫂们总找理由来串门,送鸡蛋的、借针线的、问菜谱的,其实都明白——她是家里唯一的大人了。
糖摊摆出去不到一个钟头,主顾就围上来一圈。
“慕晴,给我来半斤!我家老头子天天念叨这糖润嗓子。”
“我要一斤!上次那个假糖齁得我三天不敢喝水。”
她麻利地称重收钱,耳朵听着供销社方向的钟声。十一点四十,再卖二十分钟就得收摊。
正忙着,熟客王婶凑近:“你家江安刚才来过了,说接妹妹去了,让你别着急。”
她心头一松,加快动作。最后几包糖刚出手,她托隔壁卖豆腐的老刘帮忙照看摊位,骑上自行车就往幼儿园蹬。
到的时候手工课快开始了。孩子们围坐在小桌子边,每人面前一堆干草和野花。
老师见她进来,点点头:“正好,材料都是今早采的。”
慕晴蹲在江悦旁边,打开随身布包——里面是昨晚从空间拿出来的开春野花,颜色鲜亮,花瓣还带着露水感。
“咱做个不一样的。”她挑了几支小雏菊和绿叶,卷成束插进纸杯里,又用细藤条绕出个小蝴蝶结扎在外头。
全班孩子都伸长脖子看。
“哇!姐姐的花会飞!”有小孩喊。
老师忍不住笑:“这个作品可以放展示角了。”
江悦仰头看着她娘,眼睛亮晶晶的。
下午回到家,天已偏西。她刚把自行车靠墙,江安就跑出来:“娘!张嫂她们给你送饭了!锅里还有饺子!”
她掀开锅盖一看,三屉饺子整整齐齐,馅料鼓鼓的。
“谁包的?”
“赵姐、刘姐,还有李红。她们说你不许推,不然下次都不来了。”
她夹起一个咬了一口,韭菜鸡蛋香得很。这年头谁家舍得顿顿吃肉,可她们给她包的全是素馅,知道她两个孩子爱吃这个。
晚上哄完孩子睡觉,她坐在炕头翻账本。一天下来挣了七块六毛二,刨去成本净赚五块出头。不算多,但能撑。
笔尖停在纸上,她盯着日历上红笔圈的“七月十五”。还有四个月零二十天。
手腕上的银镯微微发烫,像是回应什么。她没动,只是轻轻摩挲了一下。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比平时晚了十分钟。头有点沉,烧水时手抖了一下,差点打翻暖壶。
江安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她半天,忽然转身跑回屋,抱着牛奶瓶和搪瓷缸出来。
“你干嘛?”她问。
“你脸色白得像面粉。”他把热牛奶递过来,“张嫂说生病的人得喝这个。”
她接过杯子,还没喝,外头传来敲门声。
张嫂带着三个军嫂站在门口,手里拎着篮子。
“我们合计着今天帮你去供销社交货。”张嫂说,“顺便把江悦送去幼儿园。”
“我自己能行。”
“少逞强。”李红把篮子放下,“菜我们都摘好了,就等你点头。”
赵姐接着说:“你要是不答应,我们就站这儿不走,吵得你没法做饭。”
她看看江安,又看看门外几双眼睛,终于点头。
中午她躺下歇会儿,迷迷糊糊听见外屋说话声。
“晴晴不容易啊,一个人带俩娃还得做生意。”
“江连长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咱们能搭把手就搭一把,谁还没个难的时候。”
她闭着眼,手指悄悄摸到银镯内侧。空间里那片田圃无声扩张了一圈,半亩暖房从角落生出,一包写着“安神小米”的种子静静躺在土堆上。
第三天她早早起来熬糖。头不晕了,力气也回来了。江安蹲在灶前添柴,突然说:“娘,我觉得你比别人厉害。”
“怎么?”
“你会变糖,会做花,还能让那么多人愿意帮你。”他扒拉着柴火,“爹不在,你也从来没慌过。”
她笑着敲他脑壳:“废话,我是你娘。”
傍晚收摊回来,她发现窗台上多了盆小花。不知道谁送的,底下压着张纸条:
“小卖部掌柜的,早点睡。”
她把花挪到床头,睡前给江悦盖好被子,又检查江安书包破口补好了没有。
然后她坐在灯下,翻开账本最后一行,写下:
“今日收入六块一毛。天气晴。没人哭,挺好。”
吹灭油灯前,她看了眼墙上日历。
红圈很醒目。
手指轻轻划过那数字边缘。
院子里风吹树叶沙沙响,她闭眼躺下,手自然落在腕间银镯上。
江安半夜醒来,看见他娘还醒着,对着月光数手指头。
“你在算啥?”他小声问。
“算日子。”她说,“还有多少天,你爹能闻到我蒸包子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