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的小嘴吧唧着,米糊蹭了一脸,慕晴刚拿布巾擦完,他就咯咯笑着扭头去啃炕沿边的布老虎。那老虎是她用旧军装改的,针脚歪歪扭扭,江砚洲临走前塞进包袱里的,说让孩子抱着睡踏实。
“你倒是精神。”她把碗搁在灶台上,顺手从布包里摸出一小块蜜薯,掰了半块塞嘴里,甜味一冲,整个人都松快了些,“昨儿喂牛药的事全村都知道了,李叔今早又送来一把青菜,说是他媳妇亲手种的。我说你娘少来这套,上回腌萝卜还偷我家辣子呢。”
江安扭过头,口水泡“啪”地炸开,冲她咧嘴笑。
“笑啥?”她戳他脑门,“等你爹回来,我非得告他一状,说你儿子被惯得无法无天,连‘娘’都不会喊。”
她把他抱起来,往腿上一放,顺势转过身,指着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江砚洲穿着军装,站得笔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睛亮得不像话。
“来,安安,看谁?”她捏着他小胖手,指向照片,“这是谁呀?叫——娘!”
她拖长音,字咬得特别清楚:“娘——”
江安咧嘴,舌头乱甩,发出一串“啊啊呜呜”的调子,像在唱歌。
“不行,重来。”她不死心,又示范一遍,“娘!喊一声,喊了给你吃甜的。”
孩子一听“甜的”,立马伸手抓她手里的蜜薯,结果小脑袋一偏,目光黏在照片上,忽然咧嘴一笑,小手一指,奶声奶气地蹦出一个字:
“爹!”
声音清亮,尾音还带着点颤,像屋檐下滴落的水珠,砸得人心里一震。
慕晴愣住,手里的蜜薯差点掉地上。
“你……你说啥?”她低头看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再说一遍?”
江安不管她,自顾自拍手,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还冲照片挥手,又喊了一声:“爹!”
这回更响,带着点得意劲儿。
慕晴猛地往后一靠,背贴上土墙,仰头就笑:“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可真是你爹亲生的!连第一句话都要抢我这个娘的风头?”
她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一边伸手把他搂进怀里,鼻尖蹭着他软乎乎的小脸:“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天天喂你吃喝拉撒,教你说话走路,你倒好,张嘴就是‘爹’?你爹现在在几百里外站岗,风吹屁股都不知道疼,你能听见他啥?”
江安听不懂,但知道她在高兴,于是也跟着咯咯笑,小手胡乱挥舞,差点糊她一脸口水。
她躲了下,抬手擦了擦,忽然安静下来,盯着他眉眼瞧。
这小模样……还真有点像江砚洲小时候。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亮得扎人,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挑,跟那人一模一样。
她心里软了一下,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头,低声说:“傻小子,你是真想他了是不是?虽然没见过几面,可你记得他……你爹要是知道了,非得乐得半夜爬起来巡逻三圈不可。”
她话音刚落,江安又扭头看向照片,小嘴一张,脆生生再来一句:“爹!”
“行行行,你赢了。”她举手投降,笑骂,“江家祖坟冒青烟,生出你这么个认爹不认娘的小崽子。等你爹回来,我非得让他请你吃三天肉包子,再罚他抱着你绕村跑十圈,看他还敢不敢写信只写五个字!”
她把他放回炕上,自己翻身下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翻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又从布包夹层里掏出一支钢笔和墨水瓶。
江安爬到炕边,探着身子看她写字,小手扒拉着炕沿,嘴里还不停地“爹、爹”地喊,像在练发音。
她一边写一边念:“江哥,江安会说话了。”
笔尖顿了顿,她勾了勾嘴角,继续写:“今天我教他喊娘,结果你猜怎么着?他冲着你的照片,清清楚楚喊了声‘爹’,把我吓一跳。我问他为啥不喊娘,他还冲我笑,笑得跟偷了鸡似的。你说他是不是天生跟你一条心?连开口都替你抢我便宜。”
她写到这里,忍不住停下笔,回头看了眼江安。那小家伙正趴在地上,追着自己的影子爬,嘴里不停喊“爹”,每喊一声就咯咯笑一阵,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她摇头,继续写:“你现在肯定在站岗,冷得缩脖子,可我要是能寄个声音过去,非得让你听听这一声‘爹’。保管你当场笑出声,被连长罚站一整天。”
她吹了吹墨迹,折成一个小方块,起身掀开枕头,把信塞进去。那里还压着他上次的来信,边角都有些卷了,可她一直没舍得换地方。
“等你回信的时候,”她拍了拍枕头,“咱家这小叛徒估计都能喊‘爹娘’了。到时候你可别光顾着乐,忘了给我带点山里的好东西回来——不然我就让江安见你一次喊一百声‘爹’,烦死你。”
她坐回炕边,看着江安撅着屁股在地上爬,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摸出一颗空间产的蜜枣,剥了皮递过去:“喏,奖励你喊爹喊得响。”
江安一把抢过,塞嘴里,含混不清地又喊了句:“爹!”
“得了吧你。”她翻白眼,“下次喊娘,再给甜的。”
孩子根本不理她,自顾自爬到照片底下,小手拍着墙面,仰头咧嘴:“爹!爹!爹!”
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得意。
她靠在墙边,看着这一幕,笑得停不下来,胸口暖得发胀。
外头夕阳西沉,光线斜斜照进窗棂,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刚好映出江砚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