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灶膛里的火苗还没彻底熄下去,慕晴已经把江安从炕上捞了起来。小家伙睡得歪着头,口水在被角上画了半个地图。她顺手拿布巾擦了擦他的嘴,嘴里念叨:“你爹走了才两天,你就开始占地盘了?等他回来非得说你不像话。”
江安打了个哈欠,眼睛都没睁全,小手一挥,差点拍到她脸上。
“哎哟!反了你了。”她笑着躲开,把他抱进怀里,“来,今天咱娘俩不靠任何人,自己活出个人样。”
奶瓶在热水里温着,她单手抱着娃,另一只手翻锅盖看粥熬得怎么样。米粒咕嘟咕嘟冒泡,香味儿窜出来,江安鼻子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冲她咧嘴一笑,露出牙床里刚冒出来的小白点。
“笑啥?以为我离不开你爹?”她戳了下他脑门,“告诉你,你妈我可是能一边背你割麦子,一边用脚趾头数钱的人才。”
江安咯咯两声,像是听懂了。
喂完奶换完尿布,她把娃塞进背篓,绑在胸前,又套上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腰间那个补丁摞补丁的旧布包一晃一晃地跟着她走动。出门前她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炕——江砚洲睡过的地方还留着点塌陷,她伸手按了按,没多看,转身带上门。
田里红薯熟了,队里通知今明两天必须收完,不然赶上下雨就得烂地里。别人家都是夫妻搭伙,她一个人,还得带着个奶娃娃,可她没吭声,扛起锄头就往坡上走。
太阳越爬越高,晒得人脖子发烫。她蹲在地头翻土,江安趴在她背上,脑袋随着动作一颠一颠。偶尔哭闹两声,她就停下来,从布包夹层掏出个小罐子,舀一勺温好的米糊喂进去。那米糊是她在“岁岁平安”空间里提前做好的,带灵泉煮过,香得路边放牛的孩子都探头看。
“慕晴姐,你这娃咋这么乖?”一个半大丫头路过,好奇地问。
“因为我凶啊。”她抹了把汗,咧嘴一笑,“他要是敢哭大声,我就唱《东方红》哄他睡觉。”
小姑娘噗嗤乐了,跑远了还在笑。
中午日头最毒,她寻了棵歪脖子树坐下,解开衣襟喂奶。江安吃得专心,她眯着眼看远处山梁,脑子里闪过江砚洲临走前那句“你会写信吗”,当时她回了句“你要不要我给你寄辣椒面当邮票”。
现在想想,还挺想骂他一句:你说你走就走,连鸡窝都没修完!
正想着,张婶挎着篮子从田埂那头过来,看见她背着孩子坐在树底下,赶紧加快脚步。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不回家歇着?这大太阳底下,娃要中暑的!”
“没事儿,他皮实。”慕晴拍拍江安屁股,“你看他吃得多香,比城里喝奶粉的娃壮实多了。”
张婶蹲下来,伸手摸了摸江安的脸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真是难为,男人一走几个月,家里地里全压你一人肩上。要不这样,我把江安抱回去带两天,你安心把红薯收了再说?”
慕晴摇摇头,把最后一口米糊刮干净喂完,才慢悠悠地说:“谢谢张婶,您心善。可我不缺胳膊不少腿,奶也会喂,地也会种,凭什么要把儿子给别人带?”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累垮。”
“我倒不怕累。”她把空罐子收进布包,顺手掏出块蜜薯干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化开,“我就怕我男人回来一看,发现他老婆变成弱不禁风的小可怜,直接吓退伍。”
张婶愣了下,随即笑出声:“你这张嘴,早晚得罪人。”
“得罪人没关系,只要不得罪我自己就行。”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把江安往上托了托,“再说了,我有这个。”她指了指脑袋,“还有这个。”又点了点心口,“最要紧的是,我有这个。”最后把手掌摊开,冲张婶晃了晃。
张婶看着她那双粗糙却有力的手,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行,你是真行。”她点点头,“村里多少女人嫁了人就忘了自己姓啥,你倒好,男人不在,活得更亮堂了。”
“那可不。”慕晴咧嘴一笑,“我可不是靠谁赏饭吃的。他是我男人,不是我拐杖。他能上前线保家卫国,我能在家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这才叫夫妻。”
她说完,扛起锄头继续往地里走。张婶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摇摇头走了。走到村口还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阳光下弯着腰,一锄一锄翻着土,背上是个胖乎乎的娃娃,像一幅不会褪色的画。
傍晚收工,她肩上扛着半麻袋红薯,手里拎着筐青菜,怀里江安已经睡熟了,小脸贴着她胸口,呼吸均匀。路过李寡妇家门口时,门帘掀了条缝,那人探出半个身子,嘀咕了一句:“这不是折腾自己吗?一个人带娃种地,迟早得垮。”
慕晴听见了,脚步不停,扬声道:“李婶,您要是闲得慌,不如帮我把这袋红薯扛到家?省得我在您门口站太久,影响您偷看风景。”
帘子唰地落下了。
她哼着小曲进了院,把红薯倒进缸里,转身去灶台烧水。江安在背篓里扭了扭,醒了,哼唧两声。
“饿了?等会儿。”她一边搅着锅里的玉米糊一边说,“你妈我现在是全能型选手,做饭洗衣种地带娃,顺便还能气死几个爱嚼舌根的。”
江安咧嘴一笑,吐了个泡泡。
她也笑了,伸手戳破,低声说:“你说是不是?咱们不用可怜谁,也不用求谁。你爹不在,咱照样把日子过成糖葫芦——外面酸点,里面甜透了。”
水开了,她舀了一碗糊糊晾着,正要去拿奶瓶,忽然听见院外有人喊:“慕晴!公社通知,让你明天去领化肥票!”
她应了一声,低头看江安,眨眨眼:“听见没?你妈我现在连公家人都认识,以后蹭饭都有底气了。”
江安抬起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像是要抢她头上那顶快散架的草帽。
“想戴?不行。”她躲开,“这可是我今天的战盔,象征意义重大。”
她把草帽摘下来,轻轻放在桌上,正好挡住窗外吹进来的风,不让凉气扑到江安身上。
屋外天色渐暗,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她抱着江安坐在炕边,轻轻摇晃着,哼起一段不成调的儿歌。灯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像是有人悄悄给这间小屋撒了点星星。
江安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
她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说:“睡吧,明天咱还得早点起。你妈我可是答应了自己——
**你要是敢半夜哭醒,我就把你爹留在枕头底下的木枪拿出来,对着月亮发誓再也不给他写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