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晴从布包里把那枚银锁又摸出来一次,指尖在“平安”两个字上蹭了蹭,忽然笑了。她把它轻轻放回贴身的衣袋,转头看向正在灶台前烧水的江砚洲。
“江哥。”她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懒劲儿,“咱俩今天包饺子吧。”
他手里的铝锅盖顿了一下,抬头看她:“现在?”
“不然等初一早上现和面?我可不想大冷天爬起来折腾。”她撑着炕沿坐直了些,肚子虽还不显,但腰已经有点酸,动一下就得缓半天,“再说了,你不是说要守岁嘛,光啃馒头像什么话。”
他立刻点头,把水倒进盆里就开始和面,动作麻利得像是接了紧急任务。面粉扑簌簌落下来,他手背上的旧伤疤被溅湿了一道,皱了下眉也没停。
慕晴歪头看他:“你以前过年都吃啥?”
“食堂发的冻饺子。”他低着头揉面,声音平平的,“蒸一锅,能吃三天。”
“哎哟我的老天爷。”她一拍大腿,“那你这人生也太惨了点。从今往后,咱家年三十必须热腾腾地吃上鲜饺子,还得是自个儿包的!”
他嘴角动了动,没说话,可肩膀松了些。
面团醒着的时候,慕晴开始调馅。白菜剁碎挤水,肥瘦相间的肉末拌进去,加酱油、葱姜末、一点点五香粉,最后淋一勺热油,“刺啦”一声香气就炸开了。
“来来来,皮擀好了。”她递过去一摞厚薄不均的饺子皮,“你可别给我包成开口笑啊。”
江砚洲接过皮,夹了一大坨馅放中间,两手一捏——馅直接从两边冒了出来。他又用力压了压,结果皮破了个洞,肉馅滑出来挂在手指上。
慕晴盯着那团扭曲的玩意儿,愣了两秒,猛地笑出声:“哎哟我去!你这是包饺子还是捏泥人?这长得……像被门夹过的耳朵!”
他皱眉看着自己手里的“作品”,又看看她笑得打颤的样子,耳根慢慢红了:“你教我。”
“这才第一颗就这么惨烈,后面不得全军覆没?”她笑着挪到他身边,伸手拿过另一张皮,“你看,先放少点馅,然后这儿一圈一圈捏褶,别太使劲,听见‘咔’一声就完了。”
她一边说一边示范,手指灵巧地转一圈,一个胖乎乎的小元宝就立住了。
江砚洲学着她的样子重新来,这次动作慢了许多,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可捏出来的饺子还是歪嘴咧牙,站都站不稳,趴桌上像条翻肚皮的鱼。
“不行不行。”慕晴笑得靠在他肩上,“你这手艺,放村里比赛能拿倒数第一。”
“我能打枪。”他闷声说,“不能包饺子。”
“那你以后负责站岗放哨,我管厨房,分工明确。”她戳着他包的那个“残次品”,“不过你还真别说,丑是丑了点,但看着……还挺有诚意。”
他抬眼瞧她,目光沉了沉,忽然低声问:“以前没人跟你一起过年?”
“我那养母?”她撇嘴,“过年忙着算计哪家儿子该娶媳妇,好让我去换彩礼。哪轮得到我吃饺子。”
他说不出话来,只低头继续包,动作却比刚才轻柔了些。
锅开了,饺子下进去,一个个白胖的浮上来。江砚洲守在灶边,眼睛都不眨,生怕哪个破了。可还是有两个没扛住滚水,散了架,变成一片片面片泡在汤里。
“哎哟,江哥专属片儿汤出炉!”慕晴捞起一碗,夹起那个最歪的塞进嘴里,嚼两下夸张地点头,“香!就是香!这味道独一无二,外头馆子都做不出来!”
他半信半疑尝了一口,眉头竟真的松开了:“……还行。”
“什么叫还行?这可是你人生第一个亲手包的除夕饺子!”她端起碗凑过去,“来,干一碗,庆祝咱们正式进入‘有家可归’模式。”
两人坐在小炕桌前,就着一碟醋一碟辣椒油,吃得满头热气。窗外雪还在下,风刮着窗纸哗哗响,屋里炉火烧得正旺,暖得人想打盹。
吃到一半,慕晴忽然停下筷子,手轻轻按在肚子上。
江砚洲立刻察觉:“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她笑了,声音软了下来,“我在想,小家伙以后要是问,爹娘是怎么过年的,我就说——那年雪特别大,你爹笨得连饺子都不会包,非得自己上手,包出来一堆怪模怪样,可香了。”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像化了冰的河。
“你想让娃叫啥名?”他忽然问。
“现在就想名字?”她瞪眼,“十八周都不到呢,急啥。”
“万一是个小子。”他顿了顿,“我想叫他……念安。”
她一愣:“念安?”
“念着平安。”他声音很轻,“你给我的这块银锁,刻的就是‘平安’。”
她低头摸了摸衣袋里的银锁,没吭声,眼眶却悄悄热了一下。
“那你闺女呢?”她梗着脖子反问,“要是丫头,你说叫啥?”
他认真想了想:“也叫念安。”
“哈?”她笑出声,“男女通用?你这取名水平比包饺子强不了多少。”
“只要是咱俩的孩子。”他看着她,语气笃定,“叫啥都行,只要平安活着,天天吃上热饺子。”
她鼻子一酸,扭头假装夹饺子:“你这话说得太煽情了啊同志,我容易感动。”
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把她碗里最后一个完整的饺子夹过去:“你多吃点。”
饺子吃完,她从空间里摸出一块烤得焦黄的蜜薯,掰一半递给他:“压岁甜,传统不能丢。”
他接过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化开。她靠着他的肩膀,脚翘在炕沿,哼起一段跑调的《春节序曲》。
炉火噼啪响了一声,映得满屋通亮。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喂,你说咱家明年还能不能买到南京产的毛线?”
“能。”他说,“我提前去排队。”
“那我要紫色的。”她眯眼笑,“围巾要长,能裹住我和娃。”
他点头:“行。”
她满意了,闭上眼打了个哈欠,手还攥着那半块蜜薯。
江砚洲轻轻把蜜薯拿过来,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又把棉袄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膀。
屋外,雪落无声。
屋内,灯还亮着。
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忽然伸手,极轻地碰了碰她隆起尚不明显的肚子。
“新年快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