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慕晴就蹲在井台边搓衣服,布包搁在膝盖上,手指头冻得通红。她哼着不着调的曲儿,一边搓一边嘀咕:“昨儿还说要娶我,结果今早连个早饭影子都没见着,这倒霉军官是打算用空气养家?”
话音刚落,院门口人影一晃。
江砚洲穿着军装,肩上挎着步枪,裤脚沾着露水,显然是刚巡逻回来。他脚步顿了顿,目光扫过她手里的湿衣服,又落在她微微发紫的手指上,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转身就往灶房走。
“哎?”慕晴抬头,“你不回屋换衣服?”
他不答,门“咔”地关上了。
她撇嘴:“装什么深沉,又不是没见过你半夜守窗。”
她甩了甩手,从布包夹层摸出一块扁平的压缩饼干,包装是银灰色的,边角还印着歪歪扭扭的外文——其实是空间出品,她随手画的。她盯着那包装,贼兮兮一笑:“美军空投?江哥,你说像不像?”
正说着,灶房门开了。
江砚洲走出来,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热气腾腾。他走到她跟前,把缸子往井台一放:“姜汤,喝了。”
慕晴愣了下,抬头看他:“你煮的?”
“嗯。”
“你还会煮东西?”
他耳根一动,转身就走:“别凉了。”
她盯着他背影,笑出梨涡:“行,算你有点良心。”低头一看,姜汤里还浮着两片红糖,甜香扑鼻。
她没喝,反而从布包里掏出那块压缩饼干,一把塞进他怀里:“喏,赔你红糖的。山沟里捡的,美军空投,保你三天不饿。”
江砚洲低头看着怀里的东西,眉头皱起:“哪来的?”
“捡的。”她耸肩,“你要不信,扔了也行。反正我喂狗,狗都不吃这铁板味儿。”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终究没再问,把饼干塞进军装口袋,转身走了。
慕晴看着他背影,小声嘀咕:“吃不吃是你的事,给不给是我的诚意。这年头,谁还指望一个木头主动说句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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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晌午,慕晴从生产队记完工分回来,布包沉甸甸的,里头除了工分本,还多了半包盐。
她刚进院,就看见李寡妇站在灶房门口,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笑得亲热:“江队长,天热,喝口绿豆汤解解暑。”
江砚洲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手攥着门框,一句话不说。
李寡妇往前凑了半步:“你别推辞,我熬了大半宿呢,就想着你巡逻辛苦——”
“放下。”他声音冷得像冰。
“哎哟,这么凶干嘛?”李寡妇脸一垮,“我又不是毒你,村里的女人谁不想——”
“我说了。”他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东西,我不收。人,别来。”
李寡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碗“哐”地搁在门槛上,扭头走了。
慕晴在院门口站了会儿,等那背影走远,才晃着布包进来,笑嘻嘻问:“哟,又有人送爱心餐?”
江砚洲回头,看见是她,紧绷的肩松了松:“你怎么回来了?”
“工分记完了呗。”她走近,瞥了眼门槛上的碗,“绿豆汤?她熬一宿?我咋听说她昨儿跟人打牌到鸡叫?”
江砚洲没接话,只低声说:“以后……别走这边。”
“怕她给我下药?”慕晴挑眉,“放心,我包里有辣椒粉,专治各种不长眼。”
他盯着她,忽然说:“你包里,是不是总有东西?”
“啥?”
“每次你一伸手,就有吃的、有药、有手套……”他声音压低,“你哪儿来的?”
慕晴心一跳,面上却笑得更欢:“江哥,你这是怀疑我偷生产队仓库?我告诉你,我这是祖传手艺——伸手就有,天生富贵命。”
他盯着她,眼神有点沉。
她不怕,踮脚拍他肩膀:“别琢磨了,琢磨多了头发掉。再说了,我给你美军饼干,你还我姜汤,咱俩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她转身要走,忽然觉得布包一沉。
回头一看,江砚洲不知什么时候塞了个小陶罐进去,灰陶的,盖着荷叶,用草绳缠得严严实实。
她愣住:“这啥?”
“鱼粥。”他低着头,“江里摸的,别声张。”
她掀开盖子,一股鲜香扑鼻而来,米粒熬得软烂,鱼肉碎得刚好,还带着点姜丝。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
热的。
鲜的。
暖的。
她眼眶忽然有点发酸,低头笑了:“这木头……还挺会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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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慕晴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从布包里掏出那个小陶罐,摸了摸,又放回去,最后干脆坐起来,手腕一翻,意识滑进了空间。
银镯微烫。
她一怔。
田圃边缘,新翻出一尺宽的黑土,松软油亮,像是刚被犁过。草莓苗叶子泛着淡淡的光,卷曲的嫩芽正一寸寸舒展。
她蹲下摸了摸那新土,喃喃:“我笑了一下,它就长大了?”
她忽然想起白天江砚洲吃完饼干后,巡逻回来没摔跤,连那匹总爱尥蹶子的枣红马,今天都安分得像头绵羊。
“该不会……我这空间,顺带给他改命了?”
她越想越觉得有谱,一拍大腿:“好家伙,我这不是养了个锦鲤,是养了个转运符啊!”
正得意,空间暖房角落“啪”地轻响。
她凑过去,看见多了一小包种子,红纸包着,上头歪歪扭扭写着:**精细藏光·专治嘴硬瓜**。
她笑出声:“行,回头种你。”
退出空间,她躺回炕上,翻了个身,嘀咕:“江哥啊江哥,你要是知道你吃的美军饼干是我空间特产,怕是要连夜写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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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慕晴扛着锄头去地头,路过村口小溪时,看见江砚洲蹲在水边,手里拿着块磨刀石,正一下下磨着镰刀。
她走过去,把布包往石头上一放:“哟,这么勤快?”
他头也不抬:“刀钝了。”
“磨这么认真,是不是想割麦子时再秀一把?”
他手一顿,没接话。
她蹲下,从布包里掏出那小陶罐,晃了晃:“鱼粥喝完了,汤底我都舔干净了。下次能不能加块鱼腩?我好这口。”
他耳尖一红,低声说:“鱼……不一定天天有。”
“没事。”她笑眯眯,“你给的,刮锅底都香。”
他手里的磨刀石停了,抬头看她:“你……昨天回礼了?”
“啥?”
“压缩饼干。”
“哦。”她摆手,“小事一桩,美军空投,管够。”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说:“以后……别捡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你别喝来路不明的鱼粥啊。”她反呛,“你喝都喝了,还在这装大义凛然?”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她得意地扬了扬布包:“再说了,我这不是给你改运了?昨儿你巡逻没摔,马没惊,连炊事班蒸馒头都没炸锅——你这倒霉劲儿,是不是快过期了?”
他怔住,眼神闪了闪。
她凑近,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个秘密——你的好运,是我罩的。敢说不要,我就撤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
她却已经站起身,拍拍裤子:“走了啊,割麦子去。你要是不来,我就跟知青说,江队长怕老婆,不敢下田。”
她转身走了两步,听见身后“咔”地一声。
回头一看,磨刀石被他捏出了裂纹。
她笑得直抖,加快脚步。
刚走到村口,迎面撞上李寡妇。
李寡妇瞥了眼她鼓鼓的布包,冷笑:“村姑本事不小啊,勾得江队长半夜熬粥?”
慕晴不恼,反而当着她的面,揭开陶罐盖子:“瞧见没?江哥送的鱼粥。你说我勾人?他咋不给你摸一条?”
李寡妇脸色发青:“你少得意,他能看你几天新鲜?”
“新鲜?”慕晴盖上盖子,笑得人畜无害,“我这不是新鲜,是保质期长。江哥这人吧,看着冷,其实专一得要命——你说是不是?”
她话音未落,江砚洲从后头走来,径直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肩上的锄头。
李寡妇僵在原地。
慕晴冲她眨眨眼:“下次炖鱼,我让他多抓一条,炖给我爹妈尝尝?”
江砚洲脚步一顿,没说话,却把锄头攥得更紧了。
她笑眯眯跟上,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江砚洲的军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灰色包装纸。
她眼一眯。
那块压缩饼干,他一直带着。